两人说话间,又听见门外沈景轩的随侍小厮元宝叩了扣门扉道,“郎君可在里面,大娘子正四处寻您呢。”
沈景轩见状,连忙高声答道:“我在此处更衣,你去通禀母亲,说我随后便到。”
“臭元宝,竟坏我好事,”沈景轩懊恼地低声嘟囔道,随后理了理衣衫对顾望之道,“阿望我去去便回。”
顾望之见沈景轩去了,怕人起疑心,又等了莫约一刻钟方才也出了房门,刚走到庭院之中,便瞧见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之中的应袆,不由挑了挑眉,他近日倒是名声大噪,除了兵部相邀外,竟也得了宁国公府的帖子。
应袆见来人,伸手斟了盏酒递给顾望之道:“我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想来是大好了。”
“嗯,明日便可上朝了,”剑南春,倒是好酒,顾望之暗自叹道,“倒是你,两党相争,你又意欲何为?”
他两面的邀请都不拒绝,却也不明确表示接受,倒是令人好奇。
应袆手中动作一滞,神色不变道:“你这话是为太子问的?”
顾望之轻笑了一声,答道:“是顾清柠问的。”
“到底是多来了几年,话术也愈高明了,”应袆理了理衣袍,扭头看向顾望之道,“我对党争没兴趣,毕竟我们生活过的地方与这里不同,没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没有那么多烽火硝烟的战乱。”
“可这里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地方,”顾望之淡淡道,“你选择从军,便该知道自己踏入这旋涡之中,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
“若是最初,我可能会同你一般,选择太子,”应袆指尖摩挲着茶盏缓缓道,“可如今,我倒有些迷茫了。”
“哦?”顾望之挑了挑眉。
应袆抻了抻腰身,漫不经心道:“朝堂中的事,我倒也听说了一二,近些年随着官家身子愈病弱,太子似乎有些坐不住了,行事逐渐急功近利了起来。虽表面上待人处事仍旧宽厚仁德,可暗地里的诡谲手段却也使了不少。”
“单安定桥一案,他为保工部尚书江敏便可弃受难百姓于不顾,这样的人,真的是值得追随信奉的明君吗?”
往日里有皇帝支撑,赫连璟尚可与赫连玦一搏,可一旦官家没了,他的处境会愈艰难。
他太着急想要握住手中的权势,丰满自身的羽翼,至于底下平头百姓的生死利益,自然也顾不得了。
“赫连玦本就是狠厉暴虐之人,故而他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叫人觉得奇怪,可赫连璟不同,”应袆盯着顾望之,缓缓道,“仁德的人设立住了自然是好的,可一旦有一日出现了裂缝,便会叫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顾望之垂下眼睫:“你既知我是太子之人,又同我说这些,不怕我出卖你吗?”
“可你当真是太子的人吗?”应袆轻笑了一声,“他们没见过真正的盛世之景,自然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世间本该如此,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好像总得选出个什么。”
应袆拍了拍顾望之的肩膀,眼眸不由向更远处眺望道,“可我们不同,我们既见过那样的时代,便知这世上所有的路,都本就是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不是吗?”
顾望之只觉眼眶顿时一酸,连忙垂下头不愿让旁人瞧出自己的神色,她伸手握住应袆的手腕,有些哽咽道:“有时候,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我真怕自己会忘了初心,忘了来时的路,我怕自己会被时代的洪流冲淡,会当真就此随波逐流。”
“应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自私,但我想请求你陪在我身边,至少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顾望之抬头看着应袆,扯着嘴角笑道,“提醒我,我不止是顾望之,我还是顾清柠。”
应袆沉默了片刻,反握住顾望之的手,“我虽愿为你助力,可如今这朝中局势分明,军中事务党派林立,我无党无派,根本无从插手。”
“你若想在军务中站稳脚跟,非赫连玦相助不可,”顾望之眸光一沉,分析道,“如今之景,太子在军中唯有宁国公可以依仗,南境的军功他们自己的人尚且才得了几分甜头,又怎会从中分羹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