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剑湖谷底,茶花一如既往的烂漫,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试探地推开蔓草葛藤后的岩石,见石后露出一个三尺来高的洞穴,不禁吃了一惊。女子长得极美,但衣衫凌乱、风鬟雾鬓,眉宇间更有一股经年不散的轻愁,如月下的白茶一般惹人怜爱。
洞中无光,但地面平整,女子在石洞内越走越深,右手突然碰到了一个寒意侵骨的门环。她敲了一会儿门,无人应答,便推开两扇大门,继续向内走去。石门后的世界依然无光,且寒意更深,她伸出双手探路,无意间又推开了一扇门,陡然间天光大亮。
女子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四下环顾,现所处之地是一个圆形的石室,石室左边的墙壁上有一块铜盆大小的水晶。水晶之外,鱼虾荇草摇曳,天光就是从这块水晶里透进来的。石室内还有几张桌椅板凳,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女子被冷意所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在石室里转了一圈,见东那里似乎还有一道门,便走过去推了推,谁知竟推不动。她低下头仔细探查,才现门缝中凝有冰霜,将石门牢牢地封住了。
自跌落到这个茶花谷地,女子本以为自己性命难保,可谁知不仅保住了性命,还现谷地别有洞天。她心中好奇得厉害,不愿就此离去,便寻来工具,小心地凿碎了门缝中的冰霜,顺利推开了这道大门。
石门之后,是一条向更深处延伸下去的台阶,因两侧有水晶窗采光,能让人不至于看不清路。女子见石阶石壁上都有一层冰,便提起破破烂烂的裙子,一步一个台阶,小心翼翼地朝下方走去。石阶的终点,又是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没有门,里面冰霜更厚,临近水晶窗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大块不规则的坚冰,寒气摄人。
饶是这女子有内功护体,也禁不住被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双臂,缓步靠近坚冰,走得近了,现冰块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低下头细细看去,见冰里竟躺着一个乌云堆叠女子,毫清晰栩栩如生,一下子僵在了当场。
沉睡中的盛无崖觉察不到岁月的流逝,梦中的场景如白云苍狗,变幻不停。有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在儿时的故乡摸泥鳅,稻花细细碎碎地落在水面,转眼间就被鲤鱼吞掉了。有时候,又看见自己在外求学,五六十个高中生挤在蒸笼般的教室里,班主任带头冲锋,剪断电箱外面的铁锁给空调通上了电。梦中还有青春期挥之不去的饥饿感,总也吃不饱,可她看看自己的掰掰肉又不敢多吃。时隔多年,她仍记得一次晚自习后路过食堂,阿姨们摆出了一道时令小吃,是用青色的小麦粒和鸡蛋火腿炒制而成的,香飘四里。她和室友再也忍不住,一人买了一份,坐在学校的湖边一起吃完了才回寝室。
梦的最后,是她师兄的样子。
她看到师兄埋在自己的颈窝里,安静地沉睡着,长长的头像水一般倾泄在身后。窗外似乎还在下雪,天地无声,柔和的雪光从窗户纸里透进来,照在对方颈间的齿痕上。盛无崖再也忍不住,把右手轻轻地放到了师兄的脸上。指尖冰凉,她师兄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眸中盛满了春水。
“神仙姊姊”她听讲自家温柔的师兄这样开口道。
盛无崖一个大喘气,从梦中陡然惊醒,挣扎着从石床上爬起来,身上碎裂的寒冰簌簌而落。或许是醒得太突然,盛无崖头痛欲裂,胸口气息乱窜,一口鲜血窜到喉头,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她调整好呼吸,好不容易缓解头痛后,举目四望,只见一个年轻的姑娘狼狈地跪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冰渣。盛无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姑娘便惊喜道“神仙姊姊,您醒啦”
“你”盛无崖盘膝坐在石床上,一边调伏乱走的真气一边问“你是何人,何故闯我洞府”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对这姑娘的身份十分笃定。
果然,那年轻女子理了理衣襟,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我叫段誉,大理人士。擅闯贵府,惊扰了神仙姊姊,万请恕罪。”
“不必跪着,起来说话。”盛无崖注意到对方腰间的白色蟒鞭,又见她呼吸匀长,想来是习过武的,不禁有点纳罕“你在何处习的武”
夭寿了她记忆里最厌恶武功为此不惜离家出走的段氏公子居然学武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跟母亲学的。”段誉拘谨地站起来答道“我母亲出身摆夷族,我跟她学了家传的鞭法。”
“为什么不跟你父亲学武呢”盛无崖问,毕竟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可比摆夷族的白蟒鞭厉害多了。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你喜欢练武”
段誉先是点点头,说了句“喜欢”,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宇间经年不散的轻愁瞬间回归,叹道“我是女儿身,不能学父亲的功夫。”
“这”
盛无崖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又为何离家出走呢”
“您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段誉吃惊道。不过,她的惊讶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毕竟眼前的人是神仙,神仙姊姊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至于离家出走的原因段誉再次叹气“我父亲和伯伯要把我远嫁到吐蕃去,我不愿意,就偷偷跑出来了”
段誉远嫁的对象,是吐蕃的宗赞王子。她没见过对方,只听说是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性情暴虐。
调理好自身的内息后,盛无崖从石床上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了下如今的年月。这一问,才知道如今已是哲宗年间的元祐七年,她又睡过去了整整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