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说起来也是苏轼倒霉加天真,朝廷年底有馆职试,就相当于高级文职官员的选拔考试,苏轼身为翰林学士,也为学士院出了道策题。
策题呈上去的一共有三道,好巧不巧皇帝就选中了苏轼出的,题目是“师仁祖之忠厚,法神考之励精”,符合他的风格,一贯的温和中庸,又不失考量,明显是想在新旧之间找到一条合适的路。
问题有点长,大概就是说如果朝廷学习仁宗皇帝的忠厚,就会担心大臣们划水,如果学习神宗皇帝的进取,又担心官员们不能领会,会刻薄百姓,那么该怎么办呢?
这题目本身就有些不讨喜,有点批评两位先帝的意思了,但这还只是其中一点,后面苏轼还补了几句表扬汉文帝和汉宣帝的言论,也给人留下话柄。
所以最近这一个月,苏轼被台谏疯狂地攻击,虽说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都相信他,策题确实也是皇帝亲选的,但言官们就是不肯松口,宫里也没有办法。
以后世的眼光看来,仁宗皇帝未见得就比汉文帝强了,但在宋朝这个士大夫言必尧舜禹的时代,汉文帝算个什么,如何能与仁宗皇帝相提并论?要知道史上哲宗皇帝亲政后,苏辙上书将神宗皇帝和汉武帝一起拿出来说事,都被哲宗怒斥,认为秦皇汉武都是昏暴之君,如何能与先皇相比,将苏辙贬出朝去。
神宗要是知道自己能和汉武帝并列,估计都得笑醒了,没想到他儿子还不满意。
宋朝的风气便是如此了,浮夸而不切实际,满朝的道德模范,嘴上王者,真正能做事的却没几个人。
苏过知道此事后,也劝过他爹,这件事摆明了就是台谏们想把苏轼赶出京去,不理会便是最好的处理,也不要让其他人帮忙上书辩护,反而会让那帮人更来劲,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走在路上遇到一条野狗朝你叫唤,跑是很蠢的选择,最好的法子是上去给它一棍子,可要是一群野狗那还是算了,只当没听见,站着不动或者继续走就是了。”
逗得苏轼大笑,不过他心里总还是不痛快的。
今天看到儿子这里搞得有声有色,老父亲的忧虑也稍微得到缓解。
苏过看到父亲过来,讲完一道题后,也忙上前问候,再笑道:“爹爹看我这里如何?”
“小小年纪,不务正业,”苏轼笑道:“外面的人估计都这么议论你呢。”
苏过不屑道:“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一天天就知道有的没的,不干正事。”
苏颂在一旁笑道:“五郎这话颇有意思,可有些人的工作不就是动动嘴皮子。”
他的本意是想宽慰下苏轼,让他不要和那帮台谏一般见识,不想苏过听了大不乐意。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尽干些捕风捉影的事,不是邀名,就是逐利,”苏过替父亲出头,骂道:“果然心里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苏轼忙打断了他的借题挥,说道:“就你话多,做事去吧。”
苏过哼了两声,又道:“墙角的蛐蛐儿都比他们叫得好听,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得意个什么劲。”泄一通,这才回到大桌前。
有些尴尬的苏颂笑道:“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故意的,”苏轼也在一边坐下,低声说道:“前几天还让我别理会那些人呢,他这是想借这些人之口将话传出去。”
苏颂一愣,问道:“那不是仇恨越结越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