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点点头,难得地表示了同意,毕竟乌台诗案的例子就摆在那,他居相位时,断不至于用此等下作手段来排除异己,又问道:“那你觉得后面将是谁继任相位?”
苏过有些犹豫,又想着历史也未见得还会按原来的轨迹展,于是大胆道:“小子窃以为当是司马君实。”
王安石又点点头,说道:“司马君实众望所归。”说罢有些萧索,他此刻估计还想不到司马光上位后将全面推翻新政,只是觉得新法的执行将会更加不顺。
苏过也有些感叹,在原来的历史中,司马光自知命不久矣,决意在死前完成对新法的全面废除,而对废除免役法提出疑问的苏轼等人,不仅因此受到了排挤,还事实上造成了保守一派的分裂。
当然,苏轼从来都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党人,说他是蜀党之还不如说苏辙是。
苏过忍不住,劝道:“先生不可放弃,还未到那一步,就有转圜余地。”若历史没有改变,司马光的执拗可不亚于他王安石,废除新法之举不可阻挡。
王安石洒然一笑,说道:“老夫隐退江宁近十年,司马君实退居西京十五年,早已勘破世情,国事何能为?”
有些道理,历史上司马光开始都不敢留在开封,六十七岁的他刚完成了皇皇巨着《资治通鉴》,并不想离开安逸的洛阳,但最后还是被太后与其他保守派联合说动,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完成了对王安石新法的全面清除。
所以苏过担心道:“就怕他受人鼓动,最后日暮途远,不得不倒行逆施。”
王安石并不相信,觉得只是小孩子危言耸听,劝道:“不可妄言,当初老夫便不喜欢子瞻的纵横家做派,你这点休要学他。”
苏过点头,拱手称是,接着说道:“父亲这些年地方为官,自是知道实干的好处,早已不做当初语不惊人死不休之举了。”话说苏轼这点学的苏洵,文章常故作惊人之论,又极具技巧,确实是纵横家习气,不过后来仕途不顺,贬谪各地,文风才变得流畅而切实。
这点王安石也是知道的,苏轼文采天下皆知,但凡有作品,无论诗词文章,很快便传诵全国,这也是他几次被人构陷的原因,写得多了,不免哪一句就被人牵强附会一番。
不过聊了一阵,王安石建议苏过再等等,眼下情况不明,呆在江宁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毕竟这里消息也算灵通,开封过来的消息也很快。
苏过无法说明自己的忧心,他知道神宗皇帝没两个月时间了,但王安石说得也对,现在找到苏轼也是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焦虑地等进一步消息。
此次谈话后,王安石开始专门给苏过讲解新法的诸项政策,苏过也将后世的一些看法掺杂在自己的意见中讲出,令王安石大为震撼,认为苏过对新法的理解还在章惇和吕惠卿之上。
苏过汗颜,自己虽然不是学经济的,但一千年的见识也不是白涨,不过具体到实际的政策安排,苏过便只能虚心讨教了,毕竟封建体系下如何制定经济政策,这门学问还得当世人最清楚,至于强兵的举措,只能后面再缓缓图之了,毕竟这个王安石也不擅长。
到了二月,苏轼接到了朝廷允许他常州居住的诏令,开始幻想自己的退隐生活了,苏过收到他的来信,知道不能再等了,毕竟也有了理由,于是连忙向王安石辞行。
王安石没有阻拦,还想着这次苏轼举家搬到常州,离得也不远,说道:“安顿好家里的事后,别忘了派人送封信过来。”
苏过思量了下,新皇登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父亲苏轼恐怕不久便会调回京城,自己在那之前还可以呆在江宁,方便在局势变动时进一步讨教,所以说道:“待家人常州安置妥当后,小子自当回到先生这里。”
王安石点点头,便安排人护送苏过前往南都苏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