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看着空空的屋子,视线落在身侧的砚台上,再往旁边,是一封未抄完的《心经》。
他一页页翻看着,一时悲从中来。孙七郎顽劣,却最为孝顺。府里上下,儿子孙子十多个,可唯有他一人,请安从不曾落下过一日,他在书房处理公务时,他也会时常替他研墨。
可孙儿却死了,他死后,他看的分明,这偌大的孙府,没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地为七郎悲伤,更多的,则是庆幸没有连累到他们自己。
子孙教成这样,他无颜面对祖先。
那几日午夜梦回间,再见先帝,是他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托孤。
半夜惊醒,他枯坐半宿。
在朝堂多年,他身居高位,培养文臣数百名,被人恭维的多了,居然忘了自己初入朝堂的志向,也忘了先帝的嘱托。
只希望一切不会太迟,他当真是愧于先帝啊。
镇国公闭上眼,有泪珠从眼角滚下。
一声悲叹在空旷的屋内,饱含着压抑的痛楚。
“肃之……”
翌日,天色蒙蒙亮,各色朝服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地到了宣德殿前。
皇帝尚未来,人群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语着,有人欢喜、有人愤慨。
身着青袍的霍颉站在末尾,看着宫墙琉璃瓦上落着的几只麻雀,满面愁容。
余光见身前之人往前走了,他随之而动,岂料脚步才抬起,身子便被人重重一撞,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堪堪稳住笏板和头顶乌纱帽,定睛一瞧罪魁祸首,是位红色官袍的武将。
他识得这人,乃兵部侍郎张原的嫡子,张墉。时常随同裴清川一同处理公务,二人私交甚笃。
他生得浓眉大眼,一身正气,足足八尺有余,霍颉一介文官,如今年岁已长,愈加的清瘦,张墉立在他面前跟一堵墙似的。
见张墉斜眼看着自己,他大概是猜到了原委,心中微有苦涩,面上却敛了一开始的愁郁,躬身作揖。
“张大人。”
张墉冷哼一声,抬手虚扶了下他的手臂,道:“这青天白日的,霍大人可要当心着脚下,免得站错了地方,摔了跟头。”
霍颉面无波澜地道谢:“多谢大人提醒,奈何今朝风大,臣年老体弱,飓风之下,步子不稳亦是身不由己。”
张墉瞪了他一眼,甩甩袖子离开了。
他就说张墉这等酸腐书生是最顽固之人,何必要白费力气去与他浪费口舌。
偏偏自己那不中用的弟弟非要娶霍家女,偏偏他霍颉两袖清风,多年前也是一位在朝堂之上舌战群儒,站在权贵的对立面,只为一贫苦寡母讨回公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