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洞口向下看,等候着内心的风暴平息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挖掘工作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在他下方三十英尺处,已经挖过了灰浆的地基,下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他眼下对凯瑞丝既然无能为力,不如集中精力在工作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去,走下了梯子。
这是个要紧的节骨眼。他因凯瑞丝而引起的沮丧,随着他观察着人们进一步向下深挖而缓解了。一铲又一铲沉重的泥沙被挖出并运走。梅尔辛研究着地基下暴露出的地层:像是沙子和小石子的混合物。人们刚挖走泥浆,沙子立即流进挖出的洞洼。
梅尔辛命令他们住手。
他跪下去,抓起一把泥沙,和周围的土质全然不同。根本不是这里的自然土壤,因此应该是修
建时填到那里的。他心中升起发现的激情,完全压倒了关乎凯瑞丝的哀伤。“杰列米阿!”他叫道,“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托马斯兄弟——越快越好。”
他吩咐工人继续挖掘,但挖的洞要窄些:到了这一点,挖掘可能对结构造成危险。过了一会儿,杰列米阿和托马斯回来了,他们三人便一起观察着工人向下深挖。最后,沙层终止了,下边露出的地层是天然的泥土。
“我不明白那些沙子是怎么回事。”托马斯说。
“我倒是想通了。”梅尔辛说。他尽量不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在多年前就已预见到,埃尔弗里克的修补工程,在没弄清问题的根本之前,是不会奏效的,他的见解不错——但要是说什么
“我跟你们说过嘛”,显然绝不明智。
托马斯和杰列米阿期待地望着他。
他解释道:“挖掘地基深洞时,要用碎石灰浆铺底,然后才在上面垒石头。只要地基和上面的建筑成比例,便是一个完美的系统。”
托马斯不耐烦地说:“我们俩都明白这个。”
“这里的情况是,一座高得多的塔楼竖在了超乎其设计要求的地基上。多余的重量经过一百多年的作用,把那层碎石灰浆的铺底压成沙子了。沙子没有黏合力,在重压之下就散到周围的土壤里,于是造成了上面的石料下沉。在南侧的后果更严重,就是因为那是个天然的下坡。”他对自己这番
推断深感满意。
那两个人陷入了思索。托马斯说:“我看我们得加固这地基。”
杰列米阿摇着头说:“我们在石料下面加固之前,我们得先清理这些沙子,那就让地基没了支撑,塔楼就会坍倒。”
托马斯感到困惑了:“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他俩都瞅着梅尔辛。他说:“在十字甬道上面建一个临时的顶篷,竖起脚手架,把塔楼一块块石头地拆下,然后再加固地基。”
“那样的话,我们就得建一座新塔楼了。”
这正是梅尔辛想要的,但他没这样说。托马斯可能会猜疑,他的判断有他个人渴望的色彩。“恐怕得这样了。”他假装遗憾地说。
“戈德温副院长不会愿意的。”
“我知道,”梅尔辛说,“但我看他别无选择。”
次日,梅尔辛把洛拉安置在他身前的马鞍上,便骑马离开了王桥。当他们在林中穿行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和凯瑞丝意义重大的交换意见。他知道自己不够大度。在他设法赢回她的爱的时候,这是多么愚蠢啊。他中了什么魔了?凯瑞丝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嘛。他何以不肯为他要娶的女人做出小小的奉献呢?
但她并没有同意嫁给他,她仍保有回绝他的权利,这是他气恼的根源。她在不承担责任的条件下,却在行使一个未婚妻的特权。
他如今明白了,他以此为由来反对真够小心眼的。他真蠢,把本来是愉快的亲
密时刻,搅成了一场口角。
他沮丧的内在原因实在昭然若揭。凯瑞丝要他等多久才能做出答复?他又准备等多久?他不愿去多想这些。
无论如何,若是他能够劝阻拉尔夫停止迫害可怜的伍尔夫里克,只能对他有好处。
天奇在郡境的另一头,梅尔辛中途在风中的韦格利过了一夜。他发现在多雨的夏季和连续第二年的歉收之后,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十分羸瘦。伍尔夫里克的伤疤似乎在凹陷的面颊上更为突出了。他们的两个小儿子面色苍白,拖着鼻涕,唇上生疮。
梅尔辛给了他们一条羊腿、一小桶葡萄酒和一枚佛罗伦萨金币,假说金币是凯瑞丝捎来的礼物。格温达在火上炖着羊腿。她满脸怒火,诉说着对他们的各种不公,唾沫飞溅,如同那翻滚着的炖肉。“珀金几乎占有了全村土地的一半!”她说,“他能耕种过来全仗着有伍尔夫里克给他一个顶仨地干。可他还不知足,让我们穷成这样。”
“拉尔夫还这么记仇,我真不好意思。”梅尔辛说。
“是拉尔夫挑起了那场斗殴!”格温达说,“连菲莉帕夫人都这么说。”
“旧怨啦。”伍尔夫里克达观地说。
“我要让他看明事理。”梅尔辛说,“要是他肯听我的,你们想要他做些什么?”
“啊,”伍尔夫里克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深邃的目光,这在他可不寻常,“每个礼拜天我祈祷的
就是要回我父亲耕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