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杨松朋边说边展开纸条,提笔写下去
。不一会,孙婶来了,把红纸放在了炕头,“大哥,我喂完猪再拿回去。”
“知道了。”
孙婶在外屋烧火热猪食,不一会儿,热气满屋,猪食的酸臭味从沸腾的大锅里直窜鼻孔,整个里外屋都充满了酸气和臭味。
喂牲口的杨建国骑在长马凳上,两膝夹住大圆豆饼,双手握着剁刀一片一片削着,豆饼打着卷掉到盆里,几个孩子围着他看,时不时从兜里掏出苞米粒扔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满屋子是炒苞米的糊香味,他们出来进去的不闲着。
傍晌,太阳升高了。透过黄得黑的窗纸,屋里显得亮堂多了。
这时,来的人多了起来。
队长时不时过来帮着研一会儿墨汁,两块砚台换着用,小孩们也来磨几下试着玩玩。
人们没事都爱来小队部坐一会儿,男女老少打情骂俏,逗嘴不断。
沈瘸子叼个一尺多长的大烟袋杆子,是雷打不动,每天照来不误。
兔牙大婶抱个小婴也来凑热闹,时不时见她嗤溜一声,从嘴里挤出一口稀痰落到地上。
车伙老孟靠在炕梢的行李卷上,脱下衬衣,光膀披个棉袄在捉虱子,他不管何场合,人多少,想掏哪就掏哪。光挠痒痒不算,就这个捉虱子,简直是旁若无人。
你看他连抓几个,送进嘴里,只见他嘴唇微动,门牙直捣,不知进没进肚,然后又一个抿进嘴里,又一个。他那猪肚子脸显得臃肿肥大,鼻尖黑亮,鼻翼两侧黑乎乎,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两条倒八字眉,活像两只黑胖蚕,他到底洗不洗脸,没人知道
。沈瘸子最爱逗他:“这回是什么色的?”
“红的”,过了一会,一个小孩问“又什么色的?”
“蓝的”,江有鱼拿着红纸进来了,笑着问:“这回是公子母子?”
“母子”,吴大嘴进来闲晃,“抓多少个啦?有数没,又是啥色的?”
“绿的,好几百了”,他头也不抬,尽管问,百问不烦,有问必答。
“又什么色的?”
“粉的”“这回啥色?”
“黄的”“灰的”
“有花的没?”
“有,一对儿,两口子抱一块了。”“你这是干着急呀!”“我掐死它们!”
说着,他顺着衣缝用牙咬起来,像吹口琴似的,衣襟在两手间左右移动着。他的棉袄又黑又亮,前大襟沾满了汤滞油污,头长短不齐,粘成一缕缕,像个鸟巢,走近他时,能闻到一股酸味,夹着烟味,臭味,还有腥味。
懒蛋子老孟,别看他脏,人缘好着呢,他是队里的活宝,大家拿他开心逗乐,他从不生气,天下难找。
杨松朋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写到年三十上午,每天总有人来,每写完一副总要念一遍:
庆丰收阖家欢笑,贺佳节满院春光。
祖国江山千百秀,中华大地万年春。
外队一个老头,带来六户人家的红纸,来求写对联。
杨松朋连裁纸再写,忙活一大阵。
还有不少人家年年供灶王爷,那灶神的对联当属: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一家之主。
刚结婚的小媳妇那淑兰笑呵呵地也来了,杨松朋为她写了:
红梅并蒂相映美,矫燕双飞试比高。横批:喜迎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