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能地趋利避害,记忆也是这样,从在医院太平间看见男人,到盖棺下葬,她都过得稀里糊涂的,一直到女儿出生,听到细弱的哭泣声,她才觉得自己一颗心重新跳动了起来。
然而这个时候,她已经错过了很多,赔偿款被公婆紧紧攥在手里,为了不让她碰这笔钱,那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开始泼脏水,一会儿说秋月生不出来儿子要绝了他们家的户,一会儿又说月份都对不上,谁知道孩子是不是自家的种,什么难听说什么,完全不给她们孤儿寡母一点活路。
娘家觉得她死了丈夫,不吉利,怕冲撞到同样刚出生的小侄子,一直到她出月子,就只有亲妈提着几斤鸡蛋来看了她一眼,更不用说给她出头了。
刚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本该好好养身体,程秋月却又伤心又动气,不可避免地落下了病根,这也就是为什么陈晓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已经三十多了。
实际上,她才二十多,正是女孩子最美的年龄。
程秋月心里有气,上户口的时候给孩子取了“程超”这个名字。
她开始学着侍弄庄稼,可这是靠天吃饭的活,一年到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收成却只能卖五六千,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她开始去镇上打工,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打三份工,石料厂卸货,工地上做饭,饭店洗碗,六点多出去,晚上十二点才回来。
如果遇到临时加班,甚至要点灯熬油地干到一两点。
孩子被她放在石头堆里,沙子上,没人教没人管的,能活到这么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性格方面实在不能强求。
以前的她心高气傲,哪怕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学,也觉得自己能活出个人样来,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她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程超和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倔又傲,一点都不讨喜,她总觉得妈妈只顾着赚钱,根本就不爱自己,所以总想闯点祸,刷点存在感,回回被揍回回不改。
她在用孩童特有的笨拙方式在讨好妈妈,不停地告诉程秋月要坚持下来,她真的真的很需要妈妈。
里屋,老奶奶颤巍巍地抬起手,在程秋月头发上揉了揉,她的手干瘪皱巴,像在骨头上蒙了一层盘虬卧龙的老树皮,但是又干燥又温暖。
“我们小秋月命苦啊,遭了这么多罪……”浑浊的眼神,再加上颤巍巍的声音,一下子击中了程秋月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再也绷不住,趴在老奶奶的腿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似乎想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一股脑都给倾倒出来。
程舟他们只能听得见声音,看不见里面的画面,心里酸胀的厉害,不约而同地把玉米放回了簸箕里。
门帘被挑开,程秋月走出来,冲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走到门口,她把程超从小孩堆里提溜了出来,不知道是嫌她嗓门大,还是嫌他她把衣服弄得很脏,伸手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
母女二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背影。定格成一副令人难忘的话画面,而村子,就是最好的背景。
过去的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人总要往前看,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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