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伸手在腋下搔痒。何必要紧急开会?这件事已经讨论很久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新进展。
下人端着盘子回来了。“阁下,没有葡萄干了,只有普罗旺斯的李子干。”
“放下吧,”公爵说,“我饿得羊眼也吃得下。”
奥不依不饶。“我们每次叫第三级代表讲讲理,你猜他们怎么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他们说,他们不用妥协,因为有吉斯公爵撑腰。”他顿了一顿,环顾长桌一周。
公爵摘下手套,往嘴里塞李子干。
奥冲着他说:“阁下自称斡旋于国王与百姓之间,实际上却百般阻挠双方和解。”
皮埃尔暗叫不妙。这句话好似宣判。
亨利公爵咽下一颗李子干,看样子无言以对。
就在他犹豫的当儿,门开了,只见国务大臣雷沃尔从隔壁套间走了进来,那正是国王的住处。雷沃尔走到亨利公爵面前,声音低微而清晰:“阁下,国王传您说话。”
皮埃尔大惑不解。一早起来,遇到两个意外了。一定有什么事,但他给蒙在鼓里。他预感凶多吉少。
公爵听到国王传召,还是不紧不慢,十分放肆。他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贝壳形状的镀银果盒,装了几颗李子干,又放回口袋,看样子是想边听国王说话边嚼零食。他站起身,披上斗篷,冲着皮埃尔一晃脑袋,示意他跟过去。
他们进
到隔壁,里面有一队侍卫把守。侍卫长蒙泽里凶狠地瞪着公爵。这队护卫叫作“四十五人卫队”,个个经过精挑细选,享受极高的俸禄。之前亨利公爵依照皮埃尔的建议,奏请国王解散侍卫队,以节省开支——自然,也会进一步削弱国王势力。可惜这次皮埃尔算错了,国王断然拒绝,结果是这四十五名卫士对公爵怀恨在心。
亨利公爵吩咐皮埃尔:“在这儿等着,说不定一会儿要叫你。”
蒙泽里过去替公爵开门。
亨利公爵朝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又转身对皮埃尔说:“我想了一想,你还是去听枢密院议事吧,也好知道他们背着我说了什么。”
“遵命,阁下。”
蒙泽里打开房门,只见亨利国王站在殿上。亨利即位十五年,如今三十七岁,脸颊肥厚,但镇定自若、不怒而威。国王望着亨利公爵说:“总算来了,这就是众人口中的法国新国王。”他随即面向蒙泽里略一点头,动作虽轻,但绝没有看错。
皮埃尔这才意识到大难临头。
说时迟那时快,蒙泽里利落地拔出长匕首,刺向公爵。
锋利的刀刃刺破公爵单薄的缎子外衣,深深嵌进他健硕的胸膛。
皮埃尔呆若木鸡。
公爵张开了嘴,似乎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皮埃尔立刻明白,蒙泽里一刀致命。
但侍卫们不肯罢休,他们把公爵团团围住,用刀剑连连砍刺。公爵口鼻流血,身上也全
是血窟窿。
皮埃尔吓得动弹不得。亨利公爵瘫倒在地,各处伤口流血不止。
皮埃尔朝国王望去。国王冷眼旁观。
皮埃尔如梦初醒。主子被杀,他说不定是下一个。他一声不响,急忙转身穿过护卫厅大门,回到议事厅。
桌子旁的枢密院议员全都盯着他,一语不发;皮埃尔一下子明白他们都是知情人。所谓的紧急会议不过是个幌子,好叫吉斯公爵不加防备。他们早有预谋。
这些人在等他开口,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侍卫动手了没有,就在他们犹豫的片刻,皮埃尔抓住机会,快步穿过房间,一语不发地迈出房门。他听见背后一阵哗然,接着房门嘭地关上了。
皮埃尔看见公爵的护卫科利吃惊地瞪着自己,但来不及理他,径直跑下楼梯。一路没人阻拦。
他惊魂未定,一路气喘吁吁;天气寒冷,他却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公爵死了,被人刺杀而死,显然是国王的命令。亨利公爵变得自高自大。皮埃尔也一样,他料定了亨利国王软弱无能,绝不会有这般大胆果决,结果他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皮埃尔保住一条命,实在是侥幸。他在行宫中匆匆穿行。国王和那些同谋极可能只计划除掉公爵,下一步如何还没有打算。现在公爵死了,他们正该筹划如何巩固这场胜利。第一是要除掉公爵的两个弟弟——路易枢机和里昂总主教,然后才会对付公爵
最依赖的谋士——皮埃尔。
接下来的几分钟必然一团混乱,这就是他自保的机会。
皮埃尔跑过走廊,想到眼下亨利公爵的长子夏尔是新公爵了。夏尔十七岁了,足够担起大任——亨利当上公爵的时候不过十二岁。要是能顺利逃出去,皮埃尔要故伎重施:百般讨好公爵遗孀,成为小公爵倚重的谋士,劝服母子二人以报仇为己任,假以时日,这位新公爵就会如老公爵一般大权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