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似乎维持着永恒平静的目光注视中,她浑身染血,一步一个赤红的脚印,走到了他的面前。
对可与天地同寿的他们而言,这短短的分别连一个弹指一个须弥都算不上。然而,她却觉得像是和他已经分开了许久许久,久到那思念的滋味都已刻入了骨血,留下了印痕。
他就这么站着,看着她走近。随即,便笑了。那唇边的笑纹仿若滴了春水的深潭,一圈一圈轻轻漾开,直抵万丈深处。
当初,她是因了他的笑,而喜欢上了他。只是自那一刻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笑。
直到此时。
她看得几乎痴了,举手抚上他的唇角:“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以后要常常笑啊,知不知道?”
他笑着拭去她嘴边渗出的血丝,用从未曾有过的温言:“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她傻傻点头,偎依进他的臂弯,幸福低喃:“原来你还会这个呢,真厉害。”
他翻腕现出长琴,修长的指端轻拨玉白琴弦:“这琴是伏羲新做的,咱们来试试音色。”
音符倾泻入耳,她忽然觉得很累很困,便闭上了眼睛,想要好好睡一觉。
然而下一瞬,这片宁静便被陡然而起的厮杀所打破。
那其中的一个声音,竟仿佛熟得很。
她心中莫名一沉,拼了所有的气力方勉强睁开了双眼。入目所及,是拖着重伤之躯的祭司恰恰倒在了早已埋伏设好的法阵之下。强弩之末,终不能至。
距离她,仅仅一步之遥。
妖族自行化于天地灵气,并无任何亲属关联。
然而在她心里,早将祭司看做了自己的兄长。
如今,那张素来恬淡温和的脸上,因染了血而显得有些狰狞。黑白分明的眼睛则仍如以往面对耍赖不理族务的她那般,带着些许的无奈和全部的纵容,含笑将她看着。
只是,那漆黑清亮的双眸已彻底黯淡,再无半分生机。
她盯着惨死的祭司,听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兵戈,像是陷入了一场永难醒来的噩梦。
而那琴音,仍丝丝缕缕缠绕着她最后的一线清明神智。
她费力地转过头,望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依然专心抚琴的他:“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
他不答。
“你引我来,就是为了以我为饵?”
他仍是不答。
“你与我在一起那么久,就是为了寻机将我族一举击溃?”
他终是停了琴音,神情语气俱又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无波:“大乱之后终将大治,绵延战祸必须止歇。一个新的秩序将会被建立,各族皆会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不再混战而和平共处。人族那些游离的魂魄也将有归处,在轮回里转世,生生不息,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