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天幕低垂,寒风轻吟,冷意袭人。
灵堂内一片沉寂,唯有两盏烛灯轻轻摇曳,散出微弱而昏黄的光晕。
一口漆黑如墨的楠木棺静静地躺在灵堂正中央,棺身表面光滑如镜,其上雕刻着繁复华丽的云纹,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出幽幽的光泽。
棺材正前方,那对姐弟依旧披麻戴孝,他们尚不明白前方是何等残酷的命运,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蜷缩在蒲团上睡得正香。
灵堂的一角,几个守灵的下人眼神迷离、哈气连连,他们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说着琐碎的话语,但终究抵不住汹涌侵袭的困意,一个个靠着墙壁打起盹儿来。
倏然间,一阵冷风吹过,灵堂内的烛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掐灭,灵堂霎时陷入一片幽深而浓稠的黑暗之中。
“吱嘎~吱嘎~”
一阵轻微的响动声突然响起,如同门轴在岁月的侵蚀下出的呻吟,又像是棺盖被里面的人轻轻挪动的声音。这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一把尖刀划破了灵堂静谧的空气。
那些守灵的下人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漆黑如同一只恐怖的巨兽,惊得他们心如擂鼓,只余脸上的恐惧与不安。
犹豫了良久,一个上了年纪的管事颤抖着双腿,小心翼翼挪到烛灯旁,哆哆嗦嗦掏出火折子,尝试了几次才点亮一盏烛灯。
灵堂再次亮起,烛光随着夜风轻轻摇晃,将周围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如同鬼魅在黑暗中舞动,显得格外渗人。
烛光给管事带来了胆量,他挺直腰板朝四周看了看,突然现一扇半开的窗户,顿时惊得双眼圆睁,怒声咒骂道:“我呸,是哪个龟孙开的窗户?大半夜的吓唬老子,还想不想活了?!”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厮飞奔过去仔细关好窗户,他转过身,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对姐弟身上,这么大的动静,两人却并未被惊醒。
小厮心中涌起一阵疑惑,他下意识地朝姐弟俩的方向靠了靠,想要一探究竟。突然,他瞥见棺木的一侧站着一个鬼气森森的少年,那少年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小厮心头猛然一紧,他屏住呼吸定睛细看,那张脸惨白如纸,赫然是轩少爷!!!
“啊啊啊啊~鬼啊~”
小厮的尖叫声在灵堂内回荡,他双眼瞪得滚圆,双腿酸软跌坐在地,连跪带爬地退到墙边,躲到了众人身后。
众人挤成一团,满眼惊恐地朝棺材的方向看去。只见谢廷轩一身白色衣衫,披散着头,嘴角挂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仿佛一只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正从棺材一侧缓缓飘荡出来。
那名管事被众人挤到最前端,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而嘶哑:“二……二少爷,您……您怎么从棺材里出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谢廷轩却并未理会那管事,他飘飘荡荡,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那对熟睡的姐弟,又抬头四顾疑惑道:“我父亲母亲呢?他们为何不在这里?”
那管事颤声道:“二……二少爷,今日午后慧姨娘在灵堂伤心过度,二老爷带她回去休息了。二夫人……二夫人被二老爷休了,已经回了安府。”
谢廷轩脸色骤变,他嘶哑着嗓子道:“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欺负我娘!”他怒目瞪向那管事:“什么狗屁慧姨娘!快滚去把我父亲叫过来!”
“二少爷息怒!小的这就去叫二老爷过来!”管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了灵堂,朝后院狂奔而去。
片刻后,衣衫不整的谢景良跌跌撞撞奔进了灵堂,两名小厮提着灯笼紧紧跟在他身后,原本昏暗阴森的灵堂霎时明亮了许多。
谢景良的目光在灵堂内四处搜索,当他看到站在阴影里的谢廷轩时,脸上既有惊恐又夹杂着一丝希冀:“轩……轩儿,你……你没死?太好了!”
谢廷轩冷冷地看向谢景良,冷声道:“我当然死了,我是鬼。不信你打开这具棺材看看。”他边说边朝边上飘了飘。
谢景良这才现眼前这个轩儿的确不像个活人,他快步上前,双手颤抖着推开棺材盖,果然看到谢廷轩的尸身好端端躺在里面。
他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双手无力地垂下,脸上只余恐惧。棺材盖落下时出“哐当”一声巨响,众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谢景良满目惊惧地看向谢廷轩……的鬼魂,哆哆嗦嗦道:“轩儿,你为何回来?明日为父就会送你入土为安。”
他的脸上堆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手指微微颤抖指向地上那对熟睡的姐弟:“为父怕你在那边孤单,帮你找了娘子和儿子,待明日办完葬礼,他们便会过去陪你,你……你安心去吧!”
谢廷轩却用力摇了摇头:“不,我才不要!我已经找到红儿,她还没去投胎,我们决定做一对恩爱的鬼夫妻,你将我和红儿的尸身葬在一处。”
他的目光扫向那两姐弟,不屑道:“至于这两个,你从哪里弄来的就送回哪里去,我才不要这种货色。”
谢景良连忙点头,倏然间他想起小红的尸身已经被扔到乱葬岗,早已寻不见,但他只想尽快将这只鬼送走,便好声好气道:“好,都依你!你放心去吧!”
谢廷轩的目光突然凌厉无比,声音中满是愤怒与谴责:“还有,我刚死你就欺负母亲,还敢休了她,简直岂有此理!”
他怒瞪着谢景良,一字一顿道:“一会儿天一亮,你必须八抬大轿将她接回来,继续当二房夫人,否则我定会找你算账。”
谢景良被自己的儿子如此威胁,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他大着胆子呵斥道:“放肆!父母房中事也是你能置喙……”
他的话音未落,谢廷轩便朝他猛地一挥衣袖,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谢廷轩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又轻轻挥动衣袖,灵堂内的烛火瞬间熄灭,紧接着,那扇刚刚被关好的窗户忽然“啪”地一声大开,冷风顿时灌入灵堂,吹得房内的白幡猎猎作响。
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