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感受到秦贞娘在身边绷直脊背,不由得在心里叹一声,这两个中年人前几年是相敬如宾的,如今经历风雨,倒又闹起别扭,若不是互相看不顺眼,便是求全责备,她是个局外人,不如何着紧,然而秦贞娘这亲女儿,总是日日悬心。
幸好,不多时秦恒就领着两个气鼓鼓的男孩进屋,兄弟三个穿着一样的褚色衣裳,平哥儿一进屋就气得抱怨:“我还瞌睡!我不想起床!”
安哥儿一眼就看见秦贞娘,赶紧扯一扯哥哥的衣裳:“六哥,四姐在的。”
两个孩子这副老鼠怕猫的样子,逗得众人笑了起来。
姐妹三个有意叫气氛欢快些,拣了许多话来说,秦珮更是妙语连珠,拉着两个弟弟不断说笑,终于哄得杨氏微微而笑。
秦芬见杨氏仍是不大痛快的样子,干脆使把劲:“六丫头还这么顽皮,下一个可就轮到你啦。”
秦珮做个害羞的模样嘟嘟囔囔:“太太,五姐笑我,我不依。”
杨氏点一点秦珮:“你五姐说的也没错,下一个可不是轮到你了,你放心,到时候保管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秦览不知怎么,又哼一声:“哪有人家先嫁小的再嫁大的!”
秦珮比秦贞娘早嫁,秦览虽不至于疑心杨氏苛待庶女,然而外头议论起来,总是说些嫡庶有别的话,还有人说杨氏看不得庶女在家,要早早打发出去的,他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秦芬不由得在心里叹气,这中年人闹起别扭来,可比年轻人还矫情,见杨氏脸上又不悦起来,秦芬赶紧出言调和:
“父亲是舍不得六妹出嫁么?哎呀呀,父亲舍不得,便把六妹留在家里,太太和三哥纵不说什么,方家只怕也要上门来要人了了。”
这话既缓和了气氛,又点出秦珮的婚期是方家所求,秦览脸上果然好看一些,顺着台阶下来:“哪就六丫头一个我舍不得,你们哪个,我都舍不得!”
秦芬又笑一笑:“父亲,你这话出来,别说方家要上门要人了,那位姜少爷只怕要住在三哥屋里不走了,非要求到了四姐才肯离去呢。”
如今姜家和秦家的亲事已是民间的美谈,杨氏隐约知道,这还是五丫头求着范离办的,且还办得那样圆满,一丁点话柄也没留,想一想丈夫不靠谱算什么,孩子们争气就成了,于是开颜一笑:“五丫头这张嘴呀,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说完这句,杨氏又望一望天色:“横竖还早,你们几个往屋里用些早饭再说。”
秦珮正巴不得这一声,看姐姐们都起身,连忙拉了两个弟弟,急急地进了屋。
饭桌上并不像平日一般粥点齐全,不过是两盘点了红点的包子,另有一大碗热粥,几个孩子都知道今日不是挑拣的时候,也不说什么,各自伸手拿一个包子便咬。
匆匆填了肚子,秦贞娘又领着弟妹们出来,便是此时,秦淑已经进了屋。
只见她头上插金戴银,遍身绫罗,手上抱着个宝瓶,身边跟着个捧盖头的小丫鬟,轻轻搭着全福夫人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
迎亲的人早就到了府门口,正由下人们拦着们要喜钱,内院一报新娘子准备出阁,外头柯家的人立时摆开架势,三推两推,冲进府来。
听得外头热闹已近,那全福夫人便笑盈盈地道:“新娘子该拜别父母了!”
秦淑的手微微一颤,对着秦览和杨氏拜了下去:“女儿拜别爹爹和母亲。”
秦览对着头生女儿,到底是有些慈父情怀的,后头这些年不论,这孩子小时候总是玉雪可爱的,这时见她就要出门,不由得眼眶发酸:“好,好,我儿长大了,都要出嫁了,过门了好生过日子。”
杨氏对着秦淑,便没那许多好脸色,她虽宽厚,却也还记得这门亲事是金姨娘自家抢去的,这时挂上淡淡的笑容,嘱咐一句:“到了婆家,要孝顺公婆,和弟妹姑嫂友爱。”
秦贞娘领着三哥弟弟、两个妹妹,一人说一句大俗话贺喜,便是这么着,就算送了秦淑出门。
秦淑此时才知道,自己以后再不是秦家姑娘了。
全福夫人催着她行了礼,又替她蒙上盖头,扯着嗓子喊一声:“新娘子出门咯!”
秦恒上前来,扶着秦淑往外走去,一路上不住地提醒秦淑当心脚下。
到了垂花门前,便见柯源头戴金冠,身穿满绣仙鹤的大红吉服,喜气洋洋地等着秦淑。
到了此时,秦恒终于忍不住提点一句:“三姐,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求来的,到了柯家可和在家不一样,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秦淑眼前蒙着红布,瞧不清方向,见弟弟松开自己的胳膊,又有一只陌生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搀住了自己。
她从前是见过柯源的,依稀记得是个白净模样,这时低头看看那只手,骨节分明、粗粗大大,与她印象中的少年模样全不一样,她心里顿时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