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貞娘已遣了春柳去將事情告訴牛媽媽,春柳不過多時就回來,對主子微微點了點頭。
牛媽媽家的男人,便是專管秦府收租的事情,祝婆子的事與她說了,必定水落石出,用不著秦貞娘自己操心。這時聽了秦芬的話,秦貞娘仍是高高興興的,促狹地颳了刮秦芬的臉頰:「你想看,只許掀開那布帘子,紗帘子可不許掀開,小心叫拍花子的看見了,把你拍走!」
拍花子的,便是拐子了,這些人專挑大人不注意時拐騙小孩子,孩子們聽了往往無不心驚,然而秦芬是大家女眷,好生生坐在馬車裡,拐子卻是拐不走的,此時秦貞娘這話,顯然是說笑,於是秦芬扮個鬼臉:「四姐嚇人!」
不過片刻,前頭便有人來叫動身,趕車的婆子都是純熟的,一揮鞭子,口中輕輕一喝,馬車就慢慢走了起來。
秦芬倒是想看看外頭景致的,當著秦貞娘,也不好太過,便筆直坐著,側耳留神聽著外頭的動靜。秦貞娘是個豆蔻少女了,正是端架子的時候,自然要顯得自己是大人一般,只靜坐著養神。
半晌後,秦貞娘忽然睜眼,瞧見秦芬的樣子,噗嗤一笑,又是一副孩子樣了:「瞧你,想看就看罷了,我還能去娘那裡告你的狀嗎?春柳,給五姑娘把帘子掀開。」
春柳抿嘴一笑,替秦芬掀開帘子,秦芬這才湊到窗口,細細看了起來。
這裡大約是縣城的主路,地上鋪著大塊青石板,人踏車碾,日久年深,磨得路面油光發亮。路兩邊有各色食肆鋪子,有的支著塊方旗,有的掛著木招牌,還有的乾脆弄了個大酒罈子掛在門口——不必問,這家必是酒鋪了。
一路走,一路看,門口支著桌子的茶寮,爐子上燒著熱水的剃頭匠,一頭是爐子、一頭是餛飩的餛飩挑子,叮叮噹噹打鐵的鐵鋪,秦芬看著,忽地覺得,這一路的人間煙火氣,足以叫人短暫地忘記那內宅的勾心鬥角了。
畢竟,這些人的日子比她不易多了,然而個個都還活得如此努力,如此鮮活,她日日錦衣玉食、高床軟枕,實在是沒什麼可抱怨的。
沿街走來個半大的孩子,身上穿著粗布衣裳,手裡拎著個竹編的簍子,裡頭墊著麻布,瞧不清簍子裡是什麼。
秦芬留心看時,這孩子穿得雖破舊,卻還算整齊,手臉也乾淨,想必日子也過得去的。他看見是官眷的馬車來了,連忙讓在一邊,口中高喊:「蜜桃——蜜桃——甜滋滋的蜜桃啦!」
聽見叫賣,秦貞娘便叫停車,婆子竟也就當真停住了,秦芬這才知道,秦貞娘原先所說的在晉州老家出門容易,竟不是虛話。
秦貞娘遣春柳下去買桃子,春柳掀起帘子探出身去,掏出荷包才要問那小孩價錢,前頭牛媽媽卻來了:「姑娘,太太說了,咱們先趕路,有要買的東西,回程再買。」
那小孩甚是伶俐,瞧了瞧眼前這隊車馬的陣仗,便道:「好嬤嬤,買幾個桃子路上吃吧,又甜又解渴的!」
牛媽媽瞪了那小孩一眼,道:「去去去,誤了時辰,你這猴崽子擔得起麼?」
小孩是街上討慣了生活的,被這一喝,也不氣餒,只道:「嬤嬤,我的桃兒又甜又好吃,包管你買了不後悔的,買幾個吧!」
秦貞娘隔著帘子,道了聲「罷了」,那小孩知道車上坐著的是要買的客人,聽見客人不要了,喪氣地「哦」了一聲,秦貞娘又道:「你明日揀好的桃子,送到秦府上。」說罷便揮揮手,春柳便對著外頭說了一聲「走罷」,馬車又轔轔走了起來。
那小孩尚未回過神來,撓了撓頭:「秦府?哪個秦府?」忽地回過神來,一蹦三尺高,追著馬車喊道:「是縣令老爺秦老爺家!小的明白了,明日包管挑最好的去!」
秦芬聽見這孩子一股機靈勁,不由得微笑,道:「四姐,父親在此地做官,好似很受百姓愛戴呢,連這小孩子都知道縣令老爺的尊姓。」
秦貞娘聽了,心下自然是驕傲的,又好似半大孩子一般,與秦芬頭碰頭地說起閒話:「父親這人吶,比不上有的人鑽營打洞,唯有勤勤懇懇做事,下頭百姓又不是傻的瞎的,父親做事,他們自然能瞧見。」
秦芬不由得對秦貞娘刮目相看:「四姐的高見,我真是自愧不如。」
秦貞娘掩口笑了笑:「哪兒呀,這都是聽娘絮叨的。」她手中拿了方素日少用的精繡帕子,身上穿著折枝薔薇花樣的粉紫衣裳,頭上挽得高髻,簪得珠釵,又戴得絹花,這一打扮,倒恍若大姑娘一般。
秦芬見了,不由得起意逗她:「四姐今日的打扮,倒不像專程上香去的。」
「你這猴兒,我跟你認真說話,你倒和我玩笑!」秦貞娘面上微紅,卻還是強作鎮定。
秦芬知道自己說中了,怕這位中二少女真的生氣,連忙討饒,轉了個話題:「四姐,你去過那清心寺不曾?」
第28章
清心寺坐落在一座矮山的半山腰上,上山的路都是石台階,馬車一步不得上去,因此馬車在山腳下就停了,各人自己走上山去。
這日是上香的好日子,楊氏又不欲鋪張,因此不曾叫人清場。清心寺的方丈倒是個極其聰慧的,雖不曾清場,卻命小沙彌們將老百姓們請在一邊,候著楊氏上山了再放人,這樣也免了那些粗鄙之人衝撞了貴人。
原還有人吵嚷著不肯,及至聽得是秦老爺的家眷來上香,倒有好幾人道:「秦老爺家的女眷來上香,咱們便是讓讓,又怎麼?咱們這地界,幾輩子才修來秦老爺這樣一個縣太爺的?」那幾個不肯讓的自知理虧,便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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