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面上並無多少羞憤,只不過是略帶了窘迫,捂著臉低頭走了。
這麼一下子,秦芬便看出來,玉琴恐怕不是頭一遭挨打了。自然了,秦貞娘也看得出來,她一對杏眼亮晶晶的,直直盯著秦芬,若不是當著眾人的面,恐怕就要上來連珠發問了。
「嗤——」秦珮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笑聲,待眾人都投去目光,她不緊不慢地咬了一口火方肉,歪著頭道:「三姐看著美人似的,內里原是個母老虎,柯家的姐夫可慘嘍!」
這話著實尖酸,卻也有些俏皮,秦芬不由得抿嘴想笑,卻見秦貞娘已板起臉,冷冰冰地道:「六丫頭,食不言寢不語,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秦芬心中不由得苦笑,自己這位頂頭小領導,可著實太難討好了些,稍有不慎,便要惹得她不快,罷了罷了,她本來就是個「失戀」的中二少女,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以後自己還是少說話少做事,安身立命為上吧。
待晚上洗漱就寢,秦芬才發覺手上竟紅了好大一塊,比原先看著要厲害許多。金姨娘那裡派了貼身大丫鬟金環親自送了藥膏,說上一車子好話,無非是求秦芬息事寧人,千萬別將事情告去上房,秦芬原就不打算拿出去告的,金環求來,自然是點頭應下,金環千恩萬謝地才走了。
桃香取過一支銀簪子,挑了那藥膏出來,待要抹時,忽地又頓住了:「姑娘,這藥膏能用嗎?」
秦芬不意桃香的心思竟如此縝密,不由得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尖:「想不到小丫頭還挺多心!」桃香看了看秦芬臉色,知道主子在和自己說笑,便擠了擠鼻子:「姑娘,我是認真問的,你還說笑!」
「這藥膏自然能用,恐怕還是金姨娘尋來的好藥,效用好得很,她想瞞下此事,自然巴不得我的手明日就好,哪會用藥膏來害我?」
桃香側頭一想,似乎是這麼個道理,便點點頭,輕輕替秦芬上起藥來,邊抹邊輕聲道:「我雖跟姑娘的時間短,可是也知道姑娘是個急公好義的人,來上房前,姨娘和梨花姐姐來回地叮囑我,要勸著姑娘好生和姐妹們相處,我原來還怕姑娘憑著性子行事,現如今看著,姑娘心裡清楚得很呢,這樣一來,姨娘可就放心了。」
秦芬一動不動地由著桃香上藥,心裡默默地把桃香的話做了一遍批註:急公好義,便是性子急躁驕縱;要和姐妹們好生相處,便是該捧著秦貞娘,踩著秦淑。她看了一眼桃香,也不知這些是她自己的話,還是徐姨娘的話,可是只瞧桃香對事態的判斷,只怕這些話也有一半是她自己的意思。秦芬對於古人的早慧,有了更深的認識。
只不過,桃香是個半懂不懂的小丫鬟,雖然伶俐,大道理卻不大通,待她上完藥,秦芬便道:「今日我頂撞三姑娘,並不全是為了助著四姑娘,我是為了一個理字,你可明白?」
桃香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疑惑地問:「什麼理?」
「論嫡庶尊卑,論主客身份,晚飯時三姑娘都不應該坐上位,也不該吩咐人布菜,她不講一個理字,四姑娘重身份不與她論道,我卻不服她的行事,這才與她論道起來的。」
「姑娘就是姑娘,比我們做奴婢的見事明白多了。」桃香恍然大悟,上來替秦芬放了帳子,自家往旁邊的小榻上躺著去了。
外頭的夜色黑沉沉的,窗欞中無甚月光射入,窗下供著的一隻青瓷大花樽泛著幽幽藍光,晦暗不明。
秦芬對桃花只說了一半的話,還有一半,深深藏在自己的肚子裡。她是個混了好幾年職場的成年人,上房和絳草軒,便譬如她的職場,初來乍到,若是被人看輕了,以後再要立起來也就難了。
秦貞娘雖然倨傲了些,卻還算個公道人,大面上總是過得去的,秦珮是個小丫頭,秦芬與她說不著話,可是秦淑卻不同,她頂著個姐姐的頭銜,又仗著定親了身份不同,便想做妹妹們的主,秦貞娘那裡,自有楊氏替她掌著舵,秦芬卻只能靠自己。
今日這一出,為秦貞娘是其次,為自己才是要,只不過這話卻不能對桃香說,秦芬想了想身邊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苦笑一笑,閉目側過身,慢慢睡了過去。
第12章
往日休沐,秦覽怎麼也要外出拜會一番,這次卻好似鷂子捆住黃鶯腳,死守在楊氏身邊,一時替她端茶,一時替她拿果子,鬧得楊氏連家事也沒法好好管,命紫晶問了婆子們無甚要緊事,乾脆命各人散了,自家拿了本畫冊,往書房裡看畫去了。
秦覽笑嘻嘻地跟了過去:「夫人好容易得閒,確實該把畫撿起來的,夫人那一筆好畫,為夫的也要自嘆不如。」
楊氏深深凝一眼秦覽,放下畫冊,慢慢地道:「我這些年忙著管家,哪還有閒心思畫畫?」
秦覽今日竟似好脾氣得很,說話竟很順著楊氏:「夫人沒空,不是還有咱們貞娘?貞娘的畫,也得了夫人的真傳,甚好。」
說起女兒,楊氏自然多上幾句:「難為這丫頭,說她驕縱吧,她又知道體察我這做娘的心意,她學畫全是為了我高興,自己倒不十分愛的。」
這話一出來,秦覽猶不察覺,楊氏卻不自覺心裡發酸,上房與金姨娘那裡暗流涌動,自己總是不大快活,女兒為了叫母親高興,也肯耐著性子磨那支筆,這番懂事,比那秦淑不知可人疼了多少,然而這裡的內情,卻不好說給旁人聽,只有她這做娘的心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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