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碎石城中,士兵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凡是粮食能吃之物均被强行带走,至于猪牛羊马之类的,定然是难以留下,就是狗猫雀鸟之类的,也要一律充公。
而日常所有百姓的饮食,无非是在城区各处支架上所谓的几口大锅,熬煮一些所谓的吃食,但是几乎可以说是清汤见底,百姓们排着队,每天也就是一碗,能保证住他们的存活已经是不易了,更遑论生活质量?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城中各区特定安排专人于城楼高处之上,不停观察各个宅院之中是否有烟火,但凡有一处稍微哪怕一丁点烟火之气,顿时就旗语传递下去,一队人马立刻便闯入其家,翻箱倒柜的搜查,无论是否查出粮食,一家男女老少都会被拉出家门,当着街坊四邻以私藏粮食罪名,即刻砍头,并将头颅悬挂于高杆之上,能让四周之人日夜所见,而尸体被拉走之后便不知所踪。
如此行事已经有十几天了,整个城中无论富贵之家,还是贫民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饥荒之中,昔日繁华,商贾云集的碎石城,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人家地狱——饿鬼地狱!
而在一条大街之上,老书吏骑着马匹,看着四周的凄惨之相,不觉痛上心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生活居住了这么多年的父母之邦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而惨淡的天空更是映照出这世间的困难。
随眼望去,只见一个干如枯柴的母亲因为实在是挤不出奶水,自己怀中的孩子已经断气,而这个母亲甚至连伤心痛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两眼空洞的瘫在那里。
他实在是于心不忍,想上前给这个母亲塞一块粗粝的麦饼子、但是还未上前,只见一个男子拖着虚弱的身子,从这个干如枯柴的母亲怀中拿走那个已经死去的婴儿,一边拿一边说:“趁他现在还有几两肉,与别人家换一换,你我还能活命!”
老书吏听闻心中不免大怒,心想:“为人父母,岂能如此!”
正要上前,却被前来传令的人伸手拦住,老书吏一愣,而传令之人似乎看透了老书吏的想法,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老书吏说:
“老先生,莫要被眼前这些景象动了恻隐之心,要知现在城中到处如此,比这惨烈者比比皆是,这对男女尚且可以与他人易子而食,那些孤弱无子之人比他们更是凄惨,不知现在有多少人生生被当了食物活吃了……”
老书吏听了一惊,他嘴中着:“这……”
接着那传令之人道:“老先生是方将军的心腹之人,自然不知现在城中的艰难,你若是将一块麦饼给了这对男女,不说谢恩,立马其他人就聚集了过来,饥饿之人哪里还有人性,更顾不得礼仪和尊卑,到时一哄而起,将你全身上下之物抢了还算好的,倘若吃了你,那也无不可,以你我的力气,决然是抵挡不住的……”
说着看了一眼老书吏的脸色又道:“我陪着老先生死尚不足惜,可是我家中尚有人口,若是邻里街坊知我家中男丁已丧,怕是过不了今晚,我一家老小连个白骨都剩不下!”
老书吏叹息一声,随即问道:“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走?”
传令之人看着老书吏道:“城中到处都是如此,老先生纵然有力,又能管得了几处?”
老书吏一阵语塞,看了看传令之人也就不再言语,传令之人见此,便用脚一踢马镫,两人继续前行。
老书吏看着沿途的景象,他问道:“如今城中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传令之人笑道:“恐怕比你想得还要糟糕,可怕……”
老书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怎么可能?”
传令之人嗤笑道:“怎么不可能,碎石城虽然是这西北的大城,这些年商贾集凑,颇为富庶,但是多是商业,如今大战已起,与西戎商贸断绝,随着商贸衰减下去,自然也就无粮运来。而这城池建设,说是城,其实是个军塞,建城之时,并未设想有如此多的人口,而如今又驻扎如此多的军队,还被西戎断绝了粮道,如何又有粮食可用?”
老书吏叹息道:“这些情况我岂能不知,但是以我估算,就是城中现在的存粮,如果分配得当,虽然也是艰难,但是也不至于此!”
传令之人扭头用一副惊讶的神情看着老书吏道:“这些难道你不知吗?”
老书吏抬头望着传令之人道:“知道些什么?”
他一细看传令之人,突然现他有些不对,再仔细看才现传令之人两眼血红,他随即道:“你为何两眼血红?”
老书吏一下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吃惊得道:“难道你吃……”
传令之人仿佛不在意,他笑道:“老先生啊,你们大老爷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下等人的苦楚,像我这样在府中还揽着一些差事的人,能分到一些米肉赡养一家老小这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老书吏说道:“可是何至于此?”
传令之人道:“老先生啊!我家邻里大小,也有十几家,其中不乏商贾,小康,诗书礼乐之家,也有贩夫走卒及从事三教九流之徒,这短短几天已经破败了一多半,而剩余的怕是也难以熬过这一关,独独由于我在府中的差事,落得下这些米肉,才让一家老小安然度日。”
老书吏叹息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传令之人接着说:“贵人们酒肉之事,我等下劣之人不敢想,但只要一家平安,我已经心满意足!”
正在言语之时,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呵斥道:“你这卑劣的狗才,让你传个令,怎么如此缓慢,耽误了太师的大事,免不了你挨上一刀!”
那传令之人抬眼一见面前的差人,慌忙滚下马来,趴在地上,两颊流汗,后背一背冷汗渗出,结结巴巴喊道:
“爷爷宽恕,爷爷宽恕,实在沿途饥民太多,路途才放缓了,还请爷爷留下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