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由於天生的安靜性子以及身為母親付諸子女的種種寬柔會令李凌冰忽略她母親牡丹一般的嬌艷面容。在子女眼中,母親往往先是母親,而後才是女人。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真正意識到自己母親作為女人那種美,但李凌冰不會,因為她長得很像母親,並常常以此自得。
李凌冰的夢將她帶回了小的時候,與重生後的此時時刻同樣年歲,她也是得了傷寒,窩在床上哭鼻子。母后坐在她的床頭,手中還做著女紅,平靜地等待她的哭聲化作最後一聲嗚咽,才抬起頭,將針線插入繡架,伸手將李凌冰的亂發攏到耳後,隨後撇過頭,對正在吃糖核桃的李淮盈盈一笑,「淮兒,少吃些糖,吃多了生痰,又該咳嗽了。」
皇后便是這樣的女人,雖然禮法馴服了她的天性,皇宮困住了她的身體,但她的美麗得以在皇城裡綻放,她懂得用過人的美貌與善解人意去留住男人的心,在夫君的心裡為子女播下一顆發芽的種子。
很多時候,溫柔良順也意味著固執堅韌。
在聖人死後僅僅十日,皇后自願請入瑤光寺,為先帝徹夜燃燈守靈。皇后死前,給李凌冰捎來了一句話——照顧好弟弟。遺言裡沒有一個字提及女兒,只給了她一支淬毒的羽釵。這是李凌冰從沒有與人說過的痛,她很難在他人面前親口承認,母親愛弟弟勝過自己。
李凌冰一生在為這個諾言神傷,也最終殞命於此。
李凌冰在睡夢中哭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睜眼,便看到母親。
那個她日思夜想,如今又活生生站在她眼前的母親。
李凌冰撲到母親懷裡,用嘴親她的臉。皇后輕輕敲著她的背,也不問她哭的緣由,只一聲又一聲喚她「團團兒」。
淚水似珍珠,又似雨點,將隔了幾十年的思念傾瀉而下。
良久,李凌冰漸漸收了哭聲,抬起頭,睜著紅彤彤的雙眸再次端詳皇后的臉。此嬌柔的一張美人面,是她的母親沒錯。
皇后用軟帕子擦拭李凌冰的眼角,摸她的臉。李凌冰突然叫出聲來,原來是皇后碰到了她磕破的額頭,那條細長的傷口已被擦拭乾淨,呈淡粉色,不仔細看並不能看出來,「身子這般滾燙,頭也磕破了,一會兒請楊醫正來給你瞧瞧。」
小霜站出來回稟:「已經派人去請了。」
皇后點點頭,瞥見李凌冰的手指,立刻抬起端看了一會兒,笑道:「我們的團團兒長大了,知道愛美了。」
「母后給了我一切,我只是想把它們變得更加賞心悅目。」李凌冰說完紅了臉,怯生生將露在外邊的手腳縮回被子下藏起來,身子仍是蜷成一團,拉緊被子,挨在皇后身邊坐著。
她貪婪地嗅著母親身上熟悉的香味,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愛撒嬌愛害羞的真小孩兒,「母后,我派小霜去請你,說我病了,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才來看我?」
「生氣了?」皇后眉眼皆笑。
「有一點,我有很久都沒有見過母后了,母后待在弟弟那兒的時日總比我這兒的多。」李凌冰順勢抱住皇后的脖子,把頭枕在她肩上,身子搖啊搖,嗓音沙沙的,帶著濃厚的鼻音,「我想母后想得緊。」
皇后回答:「我的團團兒慣會撒嬌,母后待你與淮兒是一樣的。今日,母后是在聖人那兒,」皇后頓住,沉吟了一番後才拖出一句,「為著些小事耽擱了一會兒。」。
李凌冰的耳朵尖動了動,嗅到空氣中有不一樣的味道,面上卻越發乖巧天真,嗓音糯糯地問:「父皇找母后是有什麼要緊事?」
皇后沒有回答,反倒扯到別處,「聽他們說,團團兒掉進荷花池了?」
李凌冰抬頭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小霜,笑吟吟說:「女兒貪玩,爬上池邊的柳樹抓鳥,腳下不小心掉下去的。」
皇后拍著李凌冰的背,凝眸盯著窗外的鹿苑春景,久久不言語。
李凌冰知道逃不過,吐了吐粉舌,故意拖長音接著道:「女兒在樹上遇見了一個人,與他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誤會。」
「什麼人?」
「鄧國公第四子——嚴止厭。」
「嗯。」皇后輕輕應了一聲,收回目光落到女兒臉上,「聖人一直誇讚嚴四郎文采斐然,近來常召嚴四進宮,撰寫青詞。母后沒見過嚴四,你給母后說說,他長得什麼樣子,都喜歡讀什麼書?」
聖人好道,深居禁宮之中,設齋醮,造爐房,煉丹藥,朝中但凡有繕寫青詞之人,無不加官進爵。
嚴克出身洛北氏族大家,與他的三位兄長不同,鄧國公不准他習武,反專文史。嚴小狗崽子也算有些天分,上一輩子就是靠著那些文藻華麗的青詞得了聖人青眼,成了入駐內閣,成為內閣第一得力的看門犬。
「嚴止厭他……很文雅……」李凌冰別過頭去,儘量不讓皇后看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咽下「個屁」兩字,接著道,「女兒與他是第一次見面,不知道他喜歡讀什麼書,」她的眼睛咕嚕一轉,「瞧著倒像是個君子。」她依舊埋著頭,在心裡補上一句「呸,人模狗樣的東西!」
「依我來看,多一個嚴四這樣的朋友會對淮兒有益,團團兒,你說吶?」皇后語氣輕柔,像小鼓點一樣打在李凌冰心上。
她的母親還如上輩子一樣。
子大過女。兒子總被寄予了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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