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晴是第一个长到这么大才没了的侄子,胤禛过年那会儿还抱过那个孩子,他真的有些缓不过劲来,知道后院女人会争,但却没想过能争到这个地步,人情与礼法似乎合不起来,三哥的这场悲剧确实是从一开始就在酝酿。
泰芬珠到了九格格府上,跟着她去看了看二阿哥与大格格,姑嫂两个坐到榻上面面相觑,九格格连着叹了几口气才说:“这可真是叫人唏嘘,我原先还有些自艾自怨,想想你们这些人,我就觉得我得知足了。”
泰芬珠抿唇:“爷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照顾两个孩子太久。”
九格格点头:“我明白的,大格格的身体真的弱,三嫂只有二阿哥这么个儿子了,我安排了我的心腹紧紧守着,确实提心吊胆,过几天我就把孩子们送回去了。”
泰芬珠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
九格格不是滋味儿道:“先大嫂拼命留了个儿子,大哥这就又要成亲了,也不知道弘昱得怎么办?”
泰芬珠叹道:“弘昱已经能住到前院了,大哥多上些心应当无妨,四个格格也大了,遇事儿了总归能与大哥说个清楚。”
九格格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的嫂子们,她们嫁到皇家真就得处处顾及,三嫂要不是顾及三哥对弘晴的重视也不会畏手畏脚,最后让事情闹成这个样子。
弘晴是幼年夭折,董鄂氏依旧得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多看了董鄂氏两眼,只是什么也没说,她这个老婆子就不提起来揭人伤疤了。
太后能不提,荣妃不可能不提,戴佳庶妃拉着哈达那拉氏无声地行了个礼直接去了偏殿。
进了正殿坐下,屏退了下人,董鄂氏面无表情眼睛只盯着墙,荣妃抿紧唇,婆媳两人沉默地坐了好久。
到底是荣妃先开口了:“弘晴没了我也难过,只是你还年轻,还有二阿哥,慢慢看开些吧。”
董鄂氏眨眨眼,把听到弘晴就会流的眼泪硬逼了回去,声音淡漠道:“娘娘放心,我不敢做任何事情。”
荣妃咬下唇:“我早与你说过大度些没什么不好,这件事你就没有错儿吗?”
董鄂氏喃喃了两遍大度:“呵,您的话说得真体面,就像皇上的后宫里从没有皇嗣不明不白地夭折一样,就好像没有妃嫔小产一样,您能坐到四妃的位置上,何必与我在这里说这些呢?”
荣妃被哽住了,她仔细打量董鄂氏:“你是不想过了吗?对我称呼娘娘,不想认我这个婆婆了?你得明白,要不是我送了避子汤,你的日子未必有如今好过,瞧瞧五福晋到现在也翻不了身,再怎么样,我没有对不起你吧?”
董鄂氏扯了扯唇:“娘娘,您的心里一清二楚,我已经在府里另开辟了一个膳房,以后我和孩子单过就好,三爷与他的格格们随意,我到底为三爷养了四个孩子,虽然那个大的没了,姑娘看样子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三爷的俸禄与我一半总不过分吧?”
荣妃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我也没过四个儿子,他们到底怎么死的,我不是聋子瞎子,我能猜个大概,只是女人到底艰难,你何必难为你自己?”
董鄂氏淡淡道:“您的不容易我看在眼里,我自问对您也算周到,我没有说您的丧子之痛是假,只是娘娘,您当初难道就没有过野望吗?”
荣妃盯着董鄂氏,董鄂氏无所觉一样缓缓道:“仁孝皇后是皇上为了亲政立的,皇后是尊贵不错,但是人家索尼愿意考虑背刺鳌拜是为了以后的太子,皇上一面尊奉汉学说嫡长尊贵,一面让后宫的庶妃频频怀孕,这像不像是耍无赖?”
荣妃喉咙动了动:“就算我把人都撵走了,你说话总得顾及些分寸吧?”
董鄂氏微微勾唇:“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能来给您请安不就很能表现我的恭顺了吗?人家八福晋到现在也没踏足过延禧宫,皇上又能如何?赐婚圣旨是他老人家下的,他当然也可以赐死,八福晋无所畏惧,您以为我就贪生怕死吗?”
荣妃攥紧手帕:“你还有指望,二阿哥好好护着,将来胤祉的爵位和家产都是这孩子的,你安稳地当老王妃不好吗?”
董鄂氏挑眉:“您说得对,所以我来与您请安了,要不我再不会进宫一趟,我阿玛为国征战沙场,我卧病在府,皇上难道非要我爬着进宫给您尽孝吗?”
荣妃被董鄂氏自始至终的无动于衷弄得怔在了那里,董鄂氏反而疑惑似的问道:“刚刚您是不是说三爷的东西以后都是我儿子的?那我真的困惑了,您到底为什么总要盼着庶子出生庶子成群?我都把她们彼此攻讦的证据摆到您这里了,您为什么视若不见呢?三爷嘛,我理解人家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又图得是个什么?还是说,我这个嫡福晋不能害庶子,她们作为侍妾就可以无所顾忌了?”
荣妃被这些话说得一时无言,董鄂氏终于把视线投向了荣妃:“还是因为您是做宫嫔的,对于仁孝皇后不满,我是在代她受罪?那您怎么不拦着三爷亲近太子呢?只会在我和后院的这种事情上发泄您当年的愤恨?”
荣妃猛地站了起来,指向董鄂氏:“我体谅你失子,可你最好明白些底线,你还知道什么叫孝敬婆母吗?”
董鄂氏坐正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够顽强的,被这么折腾都好好地待在她肚子里,董鄂氏并不言语,她往后的几十年一眼望到头,她的兄弟们还要起复为官,族妹们还要嫁人,她为了弘晴能做得已经再没有了,是她这个额娘无能。
只不过董鄂氏很清楚就孩子去了那天她的那些所作所为也不是皇上和荣妃能容得下的,所以她的动作要快,她得让皇上让荣妃让满京城的达官显贵都瞧瞧她的贤惠忍让,知道她那天不过是一时失态,体谅下她的艰难处境。
她没有接受胤祉的求和,这几天她都把胤祉推到了王氏屋子里,没办法,田氏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只有王氏敢在这个时候就上赶着伺候胤祉,胤祉心情悲痛也不耽误他宠幸王氏。
董鄂氏不仅给自己开辟了个膳房,因为王氏独住一院,她给王氏也弄了个小灶儿,胤祉只觉得她是在发泄是想要和他划清界限,顺从地同意了。董鄂氏已经打听到昨儿王氏的侍女出府应该是带了些坐胎药,就让王氏喝吧,尽快让王氏得个孩子。王氏未必就不明白这会儿怀孕胤祉会尴尬心虚,只不过她太害怕以后没有这好机会了。
就算胤祉是皇子,他在这会儿得个孩子从礼法上讲没有任何过错,可是人的心都是肉长的,礼法之外人情也是现实,勋贵宗室哪个不是耳聪目明?反正董鄂氏也没有与胤祉再过下去的打算,就胤祉这么个样子,董鄂氏打死都不相信他能有那个造化最后赢了,一个宗室而已,不值当她在儿子被他疏忽害死的情况下虚与委蛇。
荣妃握紧双手站在那儿,眼看董鄂氏不动如山,又缓缓地坐下:“子孙满堂是所有人的期望,我也不例外,后宫的倾轧我见得多了,我只是希望胤祉的孩子们都健康长大而已,你是福晋,你有管家之权,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大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