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上也架了几块木头,也装了一个简易的轱辘。轱辘吊着一个桶。磐麦站在木头上,用薄筐子接走一筐筐底下来的冰凉的陈泥,然后一筐筐地洒到两三米以外的地方。
悠扬洪亮的歌声在山谷里继续回荡,像是春天的小河一样在山林之间快活地淌个不停。一开始还快活,但不一会儿,声音像是飞在空中的鸟儿一样累了一样往地上飞旋地回落了。
“两个人乘着一叶孤舟,渐渐地向远处漂流。
深深地思念你们呀!我们的心里充满忧愁。
两个人乘着一叶小船,渐渐地再看不见了。
深深地思念你们呀!但大家都要去往他们要去的地方。”
这时,两个女人已经洗完了澡,在给她们那群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洗澡了。磐姐刚低沉地唱完一阙,磐妹的声音就更低下去,直如雀儿的翅膀压进了芦苇丛中:
“燕子展开翅膀要飞走啦,羽毛参差总是不整齐。这个人呀要去遥远的地方,睁睁眼睛还看得见吗?
燕子展开翅膀要飞走啦,一会儿飞到上面,一会儿飞到下面。这个人呀要去遥远的地方,以后再也瞧不见啦!”
低沉的声音不比洪亮者能够传遍山谷,只像是微风一样,飘荡在星星照耀的天空下。
再一会儿,她们的歌声又变得更哀,只有她们怀抱着的孩子才听得见了,那是悼念生病的孩子的诗歌。
机器还在向下钻,充当了一个冲压的打桩机,从它的身上出的光明一直向上照到了天空。年轻人的整个身子都没入了黑暗的洞里。
不久后,他就靠机器人重新登上了地面。秋阴也没有教他怎么挖一个固定的深坑,他靠的是自己童年的记忆。到了十米的深处,这种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井壁方法已经不大好使了,人身也再做不了什么工作。再下面只能靠机器人和不定型大力出奇迹了。
大约是凿到地下二十米的位置时,坑底才冒出一点浑浊的水来。
假设李明都稍微知道各个时代的正常的地下水深度分布,他就会明白现在的情况已属干旱。
不过他所熟知的地下世界是那三亿年后不定型所主宰的人间。对比不定型的时代。这点地下水的深度,在他看来算得上浅,也是他在山谷附近找到的最浅的地方了。
磐麦本能地继续接土方,结果轱辘送上来的木桶里装满了带着水的潮湿的黏土。
“这就是地底深处的东西,这就是……‘井’?”
“是的,已经钻到水里啦,这就是我们在做的‘井’。”
劳动的活力已经消逝,年轻人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说道:
“‘井’里会冒出来自地下的水。井可能会坏,但应该能用上一段时间了吧。”
缺水或者饿肚子对磐麦来说像是生活中平平无奇的常态。于是奇妙的,磐麦并没有多少生活中的苦恼,这大男孩更为这数天下来“井”本身这个工程而激动万分。
磐麦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好像在反射月光的井底,停不住地大声说道:
“真好呀,真好呀!”
最后一桶湿润的黏土过后,一桶浑浊的水和机器一起升上地面。磐麦拿着这水桶,就从自己的头顶浇了自己一身。
夜还未深,深蓝色的天幕笼罩着四面八荒,银河垂在群山的顶上,像是从天空而来的喷溅出来的水,落到了深不见底的井里。
磐麦朝着这天上的水痛快地大叫几声,光着脚丫,就在井的周边快活地转起了圈,也即着兴子,学着磐姐开始编山歌了:
“打夯的起呦,哟嗨呀一个哟嗬嗨!
地上不给咱们水,咱们就去地下要水呦!
天上不给咱们水,咱们就去地下抢水嗨!
拉起个夯往下砸,打向地底,打向大海!
往下打呀,把土运走啊,小心砸了脚嘿!
一定能成功嘿!哟嗬嘿嘿!嘿嘿嘿嘿!”
姐妹们的唱歌还有点婉转,男声就是真正的大洪亮。声音一直传到了群山的深处,惊得鸮鸟扇翅乱飞。
好一会儿,因为只有一个人在唱,这实在独木难支,没人跟唱的人很快感到尴尬。面对年轻人笑吟吟的凝视,磐麦怯怯地息了声音。
“你怎么不唱了?”
“我感觉你老看着我,我像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