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寅时,京都早已被黑夜笼罩,偶尔亮起的零星亮光也不过是打更的人在走街。
此时的叶家祠堂却是灯火通明,叶蕴直直地跪在叶家祖先排位面前,眼神坚毅。
“你到底娶不娶崔家小姐”叶家老太爷叶仙芝拄着一根拐杖站在祭台边上,他被气得上了脸,呵出的气,连胡子都得颤两颤。
“爷爷,我不会娶她。”
“崔家老太爷同我是世交哪里不好,崔家小姐是哪里配不上你”
“不是,是我配不上她。爷爷,你让我去羡城结个账,我去了,你趁我不在,你就偷偷订了亲,这也就罢了,若早说也来得及补救,但是你偏偏等这个月末就要成亲了才告诉我,连盈盈都比我早一步知道你从头到尾可曾问过我的心意”叶蕴向来话不多,如今一下子说这些,面上虽依旧冰冷,心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问你作何这亲我已经定了,你不结也得结。”叶仙芝掌管一整个叶家,做事雷厉风行,老年丧子,又独自把孙子孙女养大,说起话来是说一不二,哪怕是叶蕴跪在祠堂两日,他心里虽然心疼,然而却不能让步,既然是长房嫡子,就该有嫡子的样子。他早年也有一个妾侍,生了个儿子,但是家业传给嫡子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而且叶蕴聪慧,若把家业交给他,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百年传承
“爷爷你明知道我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叶蕴丝毫不动,依旧是笔直地跪地。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叶仙芝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歇了一阵,复又厉声说道,“崔涵衣你小时候也见过,大方淑良,你要是退婚,就是害了她一辈子”
“我娶了她才是害她一辈子。”
“我床边第三格柜子底下的手札有人动过。”叶蕴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样子似乎是痛苦,也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悲凉,“我藏了那么久,每年都写的一封寄不出的信笺,你都看过了吧。”
叶蕴话一落,叶老太爷的背明显的晃动了一下,黑着的一张脸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记得第一次见鎏云,他才4岁,他都不记得了,我六岁,我就记得,他长得跟个女娃娃一样。”叶蕴轻笑了一下,似乎在说自己心里的珍藏,连笑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大声一点,宝藏就要了溜走了一般。
“他小时候就和现在一样,也爱穿些亮红亮紫的衣服,晃的人难受,让别人不注意他都不行。我不过比他大两岁,他就哥哥,哥哥的喊我,吵得我心烦,现在长大了反而不喊我了。”
“我对盈盈好一点,他也要生气,有一次我就多给了盈盈几个枣子,他还爬到树上躲着我。那时候是快过秋,树上叶子都没几片,他一身红衣服哪躲得住。”叶蕴说到这又笑了笑。
“有时候,我也怕,怕他成亲,也怕自己成了亲,一开始我到底为什么这样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别说了。”叶老太爷摇了摇头,拐杖敲了敲地,出咚咚的响声,“别说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椅子起了身,“你知道的他也和盈盈订了亲,你就不能,不能死心吗”背过去的老态龙钟的脸上说不出的沧桑,叶蕴看不到,所以他不知道叶仙芝说出这话的时候,那脸上的凄凉神色。
“爷爷,他能和盈盈成亲,我很高兴。”叶蕴嘴角微微扬起,“他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要不是爹当初救了上官家老太爷,我和他都不会相识。盈盈和他在一起,很好。”真的很好,他原本还担心鎏云以后成了亲,他再也见不到了。如今鎏云既然喜欢盈盈,他反而轻松了,就让他一个人把这种龌龊的心思继续藏着,反正都藏了这么久,也不差那一辈子。能经常看到,那就真的已经很好了。
“既然他娶了盈盈,你就不能娶了崔小姐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爹娘吗”叶老太爷忍不住转头盯着叶蕴,拐杖无力地垂在地上,“就当是爷爷求求你,别怪爷爷用这不入流的手段,爷爷也害怕。。叶家怎么能无后啊”叶老太爷的表情在这一霎土崩瓦解,两行浊泪,微驼的背看的叶蕴心里疼痛不已,然而他不能害了崔涵衣一辈子。他真的不能。
“爷爷,对不起”
屋里的烛火明亮,一老一少对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天边慢慢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罢了,你自己去退亲吧,别损了崔家的面子。”叶老太爷脸上的眼泪被风干,那多年风霜打造的坚毅又回了过来,最后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我就当你爹当初,带着你一起上了船。以后我的嫡孙只有盈盈一个。”
哒哒的脚步声远去,空空荡荡的祠堂,最后还是叶蕴一个人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