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明白是什麽意思,天行有常,一命换一命。
他劝了两次,我都没有回应他。
他不知道,我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和退缩。
我很庆幸,上天能够给我一次机会,去逆天改命,承担顾琉的因果。
可我不想死在他眼前,我宁愿死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这样至少,没那麽残忍。
我疼得眼前发黑,一不小心,连人带马摔下了一个小斜坡,滚进厚厚的积雪里,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我这次醒来得很艰难,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费力地睁开眼,我看到顾琉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好像,已经过去很多天了,顾琉看着,憔悴得易碎。
我没料到顾琉能找到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那麽多官兵大臣散开来搜寻,最终还是顾琉一个人找到了我。
就像好久以前,我们住在山里的时候,他可以翻过崇山峻岭,一步一步,从东到西,一直找,一直找,终於找到了很晚没回家的我,他的脸上手上被东边水岸的茅草割出的细碎伤痕,衣角上挂着西边荒地里的苍耳。
只有他不会放弃,所以他总能找到我。
可是这一次,我不能随他回去。
漫天的大雪飞舞,如果顾琉有上辈子记忆的话,他就会知道,这一场雪,和上辈子他死的时候那一场雪,是同一场。
冰冷的雪花,仿佛从时间的那一头,飘到了这一头,带来躲不掉的丶似曾相识的寒意。
我凑近顾琉耳朵边轻轻喊他:「顾琉,放我下来。「
顾琉一僵,有些惊喜,甚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冷风呛进胸膛,咳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阿陶,你醒了?」
说了一句废话。
但不肯放我下来,怕我再耍什麽花招。
他果然了解我。
我换了计策,无奈地扯扯他的衣裳,凑近在他脸颊印下轻轻一个吻,在他愣怔的瞬间,手里带毒的银针就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顾琉踉跄两步,带着我摔倒在地上。
我掏出一颗药丸强迫他咽下去,把袖里那柄匕首还给了他,声音压抑着哽咽:「对不起啊顾琉,我没办法陪你到一百岁了,我骗你的。「
这是让人失忆的药,上次给顾锦试了,我留在那儿观察了一段时日,做了改进,现在这版,顾琉只会忘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
肆意剥夺人的记忆是一件很居高临下的事情,我本来不打算这麽做的,可是现在,也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顾琉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可以动,一下也不敢眨地望着我,那眼里,有太多心绪,我没敢细看。
我把身上厚点的衣物都脱下来裹住他,迎着纷乱的雪,在他温柔又绝望的注视中,走进了一片白茫茫里。
那是顾琉见到我的最後一眼。
有些离别是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悄然写下了注脚。
从此柳添销声匿迹,遍寻不着。
世上再无阿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