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想哭,心脏揪疼。
真的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吗?
不是的,那不仅仅是一只兔子,那是我的寄托。
从前我是不需要寄托的。
从前我与母亲在大山里相依为命,我的生活简单至极,从小到大一直接触的也就只有母亲一个人。
从前我很容易满足,虽然母亲经常打我骂我,每时每刻冷眼看我,可她偶尔心情好了,给我扎一次辫子,给我讲一次其实很无聊的故事,我都开心得不行,感到无比荣幸。
可现在,她做同样的事情,我却感觉不到开心了。
就像生活在永夜里的人,突然有一天去了正常的世界,见到了人们习以为常的光明,才意识到黑夜有多黑暗。
当我被突然带出深山,丢进了热闹繁华的京城,遇到了很多人和事,见过了不曾见过的世面,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探着别人家孩子的幸福。
当我养了兔子,给它搭乾净温暖的窝,给它残缺的耳朵上扎蝴蝶结……
我才发现,从前的那个扎了辫子就舍不得拆的小孩,有多可怜。
意识到不被爱的同时也不敢去爱。
从前那个对娘亲满腔孺慕,可以为了寻找她跋山涉水,用命去拼,可以为了她入宫去给别人当替死鬼的小孩,现在却连和她待在一起,都不敢了。
赤诚的爱献给厌恶自己的人,意味着一次又一次被伤害。
灰不溜秋的丑兔子,它不仅仅让我在寒冬冷夜里汲取微薄的温暖,某种意义上,它是一个寄托。
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施放爱。
柳惜容算计我,柳熙妍驱赶我,柳青石利用我,连母亲也伤害我。
死掉的不只是一只兔子,死掉的是我生命中所有虚幻的丶冰冷的温情。
第20章
暴君亲自用铁锹挖了个坑,示意我把它放进去,他凝视着我,一字一顿,缓慢地,再一次对我说:「阿陶,它只是一只兔子而已。「
他说他大可以补给我另一只兔子来安慰我,全天下最漂亮的兔子都可以快马加鞭送到我面前,但那应该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说得没错,我并不想要别的那些健康的,漂亮的兔子,它们都不是我的小兔子。
暴君把土盖上,铁锹交给旁人,抬手弹去近前一枝蜡梅上的雪,把花枝折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带着我在埋兔子的地方,照着它的模样堆了只雪兔子,把折下的蜡梅点缀在了雪兔子残缺的耳朵上,剩下的枝干划在地上,他写下了两个图案。
「顾琉,我的姓名。「
他说。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
忽然感到莫名的遗憾。
我没进过学堂,并不认识那两个字,只能努力将它们当作复杂的图案记下来。
奈何睡一觉,那图案在记忆里就模糊了。
可我到下辈子,可能都忘不了顾琉立在蜡梅树下,立在漫天的风雪里,用他那惯常的丶轻飘飘的丶带着点倦怠的语气,对我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