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看一看。”约瑟夫说。
凯瑞丝往后退下,掩藏着她的恼怒。人人都相信修士是主管的医生,能够近乎奇迹地治病,而修女只配喂病人吃喝和做做清洁卫生。凯瑞丝早就不向这种态度争斗了,但仍惹她恼火。
约瑟夫解下毛巾,观察着病人的伤臂。他用手指戳了戳烧伤的皮肉。米妮在药力催眠的状态下呜咽着。“烧得很重,但没有生命危险。”他说。她转脸对着凯瑞丝。“用三成鸡油、
三成羊羹和一成白铅配成泥罨,敷在伤口上,会让脓早点出来。”
“是的,兄弟。”凯瑞丝对这种泥罨的疗效将信将疑。她早已注意到,修士们认为出了脓就是治愈的迹象,其实许多外伤没有出脓也愈合了。据她的经验,在这种药膏下面伤口有时会腐烂。但修士们不同意——只有托马斯兄弟例外,他相信,差不多二十年前,由于安东尼副院长给他敷了泥罨,他才失去了一条胳膊。然而,这正是凯瑞丝不得不让步的另一场战斗。修士的技术有希波克拉底和盖伦所写的古希腊医学著作充当权威,人人都同意他们正确无误。
约瑟夫走了。凯瑞丝证实了米妮不再痛苦而她父亲也安心了。“她醒来时会口渴,一定要让她多喝——冲淡的淡啤酒或加水的葡萄酒。”
她不急于配泥罨。她要给上帝容留几个小时让伤口自愈,然后再采用约瑟夫的疗法。修士医生再来检查病人的可能性很小。她打发内莉到大教堂西边的绿地上去捡羊粪,然后她就到自己的药房去了。
她的配药房紧挨着修士的图书馆。可惜,她没有和图书馆匹配的大窗户。这房间又小又黑。不过,房间里有一张工作台,几个架子可以给她放瓶瓶罐罐,还有一个小壁炉加热药剂。
在一个橱柜里,她存放着一个小笔记本。羊皮纸很贵,成叠的统一尺寸的纸张只能用来抄写《圣经》
。不过,她已经搜集了不同规格的边角料,缝在了一起。她给每一个极度痛苦的病人做了记录。她记下日期、病人的名字、症状和采取的治疗手段;过后,她还要补充上效果,总要准确地记下病人经过多少小时或日子之后病情是见好了还是恶化了。她时常翻阅以往的病例,以巩固记忆,看看不同的疗法各有什么效果。
当她写下米妮的年龄时,忽然想到,若是她没有服“智者”玛蒂的药,她自己的孩子今年也该八岁了。她毫无根据地觉得,她那个胎儿准是个女儿。她不知道,要是她自己的女儿出了事故,她会做何反应。她能不能如此冷静地处理这种紧急情况呢?
她会不会像铁匠克里斯托弗一样吓得几乎神经错乱呢?
她刚刚记完这一病例,晚祷的钟声响了,她就去做礼拜了。之后是修女的晚餐时间。然后她们就寝,在凌晨三点的晨祷之前睡上一会儿。
凯瑞丝没有上床,而是回到她的药房去配泥罨。她倒不在乎羊粪——在医院工作的人都见过比这还糟的东西。但她想不通,约瑟夫怎么能想得出这是敷在烧伤的皮肉上的好东西。
现在她在天亮之前不可能给那孩子上这种药了。米妮是个健康孩子,到那时她的恢复会大大提前的。
她在工作的时候,梅尔进来了。
凯瑞丝好奇地看着她:“你干吗不待在床上?”
梅尔挨着她站在工作台
边:“我来帮你。”
“配泥罨用不着两个人。娜达莉姐妹怎么说的?”娜达莉是女副院长助理,主管纪律,没有她的允准,谁也不能在夜间离开宿舍。
“她睡得死着呢。你当真认为你不漂亮吗?”
“你从床上爬起来就为问我这个?”
“梅尔辛一定觉得你美。”
凯瑞丝面带笑靥:“是的,他是这么看的。”
“你想他吗?”
凯瑞丝配完了泥罨,转身到一个盆里去洗手。“我每天都想着他,”她说,“如今他已经是佛罗伦萨最富有的建筑师了。”
“你怎么知道的?”
“每次羊毛集市我都能从博纳文图拉·卡罗利嘴里听到他的消息。”
“梅尔辛能听到你的消息吗?”
“什么消息?这里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我是个修女。”
“你思念他吗?”
凯瑞丝转过脸去,瞪了梅尔一眼:“修女是不准思念男人的。”
“但思念女人可以。”梅尔说着,凑上前来亲吻了凯瑞丝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