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祖母是大智若愚之人,早年夫君懦弱,妯娌难缠,她上侍奉公婆,下掌云府中馈,两个儿子皆成材。即使在先帝夺嫡的腥风血雨中,也护住了全府安稳。
年纪大了,她便让出权来,交给小辈,自个儿养花弄草,含饴弄孙,时不时还带上云佑探亲访友,远赴他乡,过得十分潇洒快活。
云佑知晓,自个儿远不及他祖母这般豁达。
走到屋子前,云佑极轻极快地侧身,往身后瞥了一眼。
……梧桐树的枝头在风中摇动,那石桌上,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史如意一鼓作气地出了二少爷的院子,跑到小花园,才逐渐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抬起袖子,恶狠狠地擦掉不断涌出的眼泪。
她自小有个毛病,每次气到极点了,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两方交战,吵得正欢,突然掉眼泪算是怎么个事?
史如意赶在忍不住吸鼻子的前夕跑了出来,也不想回大厨房,让温妈妈和香菱瞅见她这个丢脸的模样。
在小花园挑了个看着平滑的石块,一屁股坐在上面。
前人早有金玉良言: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这回,算她识人不清,看错了云佑那张脸,还以为他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史如意冷静下来,迎着风,脸上挂着眼泪鼻涕,满是自嘲地一笑。
明明人家是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大少爷,凭什么一厢情愿地相信他会理解自个儿的心愿?还傻乎乎地把一切和盘托出。
假使云佑心情一个不好,跑到老爷太太面前一说,她和亲娘温妈妈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所希求的“自由”,在主子眼里,就是不安分的群魔乱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眼看着景况好了,便想奔着自个儿前程去了,背信弃义,不是啥好东西。
……做她们厨子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
也怪她自个儿,不该随便对二少爷真心相待,她们身份有别,生活的时代更是差得千年万里,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史如意深呼吸几下,没花多久就调整好了心情。
擦干眼泪,从石块上跳下来,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走回大厨房。
温妈妈和香菱发觉她出去送饭回来,眼眶红了一圈,史如意只笑着,道:“路上不知哪吹来的邪风,不小心吹迷了眼。”
史如意放下食盒,借口祥和斋有事,荷包里揣了点银两,一个人去了西市。
她日日到这边来跟梁翁学点心,与梁婆婆和罗娘子闲话,哪家食肆摊子好吃,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往日里无甚时间,今个儿特地到这,放开了肚皮来吃,羊胡子家的羊皮花丝,张大娘家的芝麻胡饼、鸳鸯卷,都做得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