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落在女人身上,在睫毛上留下几滴晶莹白霜。蔚舟摆手拒绝几位男女的搭讪,在街角漫无目的地逛着,手上的智脑显示正向赛琳娜拨讯。
赛琳娜是她的底牌,比起有结婚生子这个“前科”的江澜,赛琳娜才是那个能在帝国与她配合的最佳选项。
只是现在也非必需了——超3s级星空兽的现身,已经截断了帝国后路,他们别无选择。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为自己的猜测应验而感到庆幸,还是为帝国也同样遭受此劫而感到悲哀,最后通讯接通的那一瞬,她只说了句:
“来我身边吧。”
事已至此,赛琳娜可以回到她喜欢的前线。
可通讯那头的人却拒绝了,年轻的女学生不疾不徐,音色丝毫不受电波干扰:
“老师,我记得自己曾和您吐露过,我觉得人类和星空兽的战争很可悲,同为寰宇的生命种族,却要你死我活。”
渐入深夜,街上人影稀疏,蔚舟停了脚步,雪花从她指间滑落,覆盖一地尘嚣,寂静浮上,唯有平稳又不失娇俏的女声娓娓道来。
“从前您和我说过,身为指挥,应当有自己的判断,所以直至今日我也不觉得自己处在思维误区。但这些年,见您为千星计划付出这么多,我心底有些感触。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我们与星空兽也有握手言和的一天,但现在,我想我必须为人类尽一份力。前线战场不缺我一个指挥,但帝国缺一个偏向合作的执行官。我知道,按您的进展,此时我已不是必需,但总归是能让计划更顺利些不是么?”
蔚舟轻轻叹气,以往她觉得,赛琳娜的指挥风格和江澜很像,此时方觉,她的性格,其实更像诺瓦的反面。
在她眼里,帝国与联邦的战争只是猜拳式的对立,赢家只会覆盖输家的国号和领土,但星空兽与人类,是真正的种族生死之争。
激进的指挥风格和悲悯的内心独白,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杂糅在一起,构成了与众不同的赛琳娜。她身上有前辈的影子,却早已走出了自己的路。
蔚舟第一次没有立刻肯定她的见解,拂开花坛上的积雪,缓缓坐下。
“成为执行官,为我做事,这其中的风险与磨难,在出发前我已告知过你。现在我还要再添一条,这场谈判已经将我和他们之间的情谊消耗大半,剩余那一点,对你而言毫无帮助,甚至称得上累赘。我试探了林勋的口风,他已经不太信任你了。”
蔚舟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暗含叮嘱的话,她总习惯托底。当年她带着赛琳娜去联邦时,也是为她铺好了后路。可如今,她已无力继续在帝国面前保她。
但赛琳娜并不担忧这一点,她只问:“老师,您觉得我有胜任执行官的能力吗?我总忧心,自己是否太年轻了?”
蔚舟低低笑了笑,言语间露出一点怀念:“翻过年,你就28了吧?我是21岁入席,江澜25岁。”
良久,通讯那头传来声音:“有您这句话,便足够了。下一次正式谈判再见吧,蔚主席。”
那日过后,蔚舟和赛琳娜便断了明面上的联系。再见时,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作为预备执行官和林勋一起出行。
彼时春气尚且不显,只是冻土松动,略微冒出点草皮,但帝国已经等不及了,一场汇聚了两国话事人的线上会议迅速开始。
令人惊奇的是,几位执行官不在总司会议室,而是和蔚舟一起坐在了她家里。
“当初江主怀孕时,我们给这间房做过加防,保密程度不会低于总司,你就放心吧。”
林勋戴着总指挥的肩章,军服倒是穿得板正,只是人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里,端了杯汽水品着,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散漫。
蔚舟和抱着孩子的江澜对视一眼,有些好笑道:“我自己家,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船,”诺瓦单手撑头,脸上的病色连电子影像都遮不住,慢悠悠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他在此时的突兀问话,让在场众人都意识到“提议”与帝国有关,林勋眯了眯眼,等待蔚舟的反应。
蔚舟装作没听见,关闭了房屋主脑,素手一抬:“开始吧。”
张林慕率先打破沉默,她略过寒暄,直入主题:“听副主席说,帝国近日遇到些小麻烦,需要联邦协助解决?”
“的确如此,”阿蕾杜莎放下咖啡,眼神在几位联邦人的电子影像上转了一圈,“联邦在军备发展上一向进步神速,想来这份麻烦对贵国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她说话一向语转三弯,叫人听不出这是阴阳怪气的高帽,还是真的恭维。
诺瓦也不是吃素的:“交易可不是这么谈的,价值从不以出力者的付出程度为衡定标准,而是看收获者因此得到了多大利益。”
林勋不甘示弱:“照诺瓦将军的意思,岂非全世界的工人都该罢工了,毕竟他们每时每刻都在为公司添砖加瓦,却拿着同样的薪资。”
蔚舟突然比了个暂停手势,朝江澜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众人不明所以,偏头看过去,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正安静靠在江澜怀里,眼眸灵动明亮,直直盯着蔚舟。
出于保密性,参会房间都关闭了主脑,受主脑统一控制的恒温器也暂停工作。此时联邦正是夏末,小姑娘自己抓了张湿巾,擦拭额头的汗珠,见蔚舟看过来,张开手要她抱抱。
“妈咪——”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喊,让在场的大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怜爱表情,江澜搂着她拍了拍,找了个便捷冷气扇塞进她怀里,轻声哄:“妈咪不在这,要过几天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