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軍國大事議畢後,禮部尚書向聖上另稟報了一件事,民間有百姓將打撈出的昭文太子遺體安葬在白瀾江畔並偷偷祭祀。皇帝聽了輕嗤一聲:「燕太子這般誤國誤民,還有百姓懷念祭祀,等朕哪日駕崩了,豈不是天下人都要為朕哭瞎眼睛?!」
慕煙愛重皇兄,聽啟帝如此譏諷侮辱兄長,自是心中痛恨。她垂暗暗忍耐時,聽啟朝大臣們皆道陛下千秋鼎盛,請陛下勿要做此不詳之語等等。
而關於如何處置那些祭祀前燕太子的百姓,有大臣建議聖上嚴懲,以儆效尤,也有大臣建議聖上寬鬆處理此事。提議寬仁的諫議大夫魯敬,曾是前燕舊臣,慕煙尚是被父皇寵愛的小公主時,有聽過這人的名字,啟朝朝堂里,如魯敬這般的前燕舊臣並不是孤例。
諸大臣各執一詞時,丞相李德度亦偏向寬大處置,他拱手向聖上,委婉地斟酌著言辭道:「依老臣之見,陛下對此事宜輕拿輕放,不宜大動干戈。前燕昭文太子雖無治國領軍之才,但為人寬厚,在百姓中聲名頗佳,當初陛下在白瀾江未留其性命,民間對此就有微詞……」
皇帝冷聲嗤笑,似是漫不經心,又似微蘊薄怒,「民間有關朕的微詞還少嗎?!」
朝臣們自也聽過不少關於聖上的傳言,因聽太多,都不知聖上這會兒指的是哪一樁,俱訥訥低頭,不敢接話,在聖上擺手令退時,如逢大赦,忙不迭皆退出了勤政殿。
御案前烏泱泱的人頭一時一掃而空,皇帝眼前清淨了些,拿起手邊的茶碗,一邊揭蓋喝著茶,一邊瞥看向一旁垂侍立的宮女,默默瞧了她一會兒,說道:「朕記得,你似乎原是前燕的宮女?」
御前宮人必會受到詳細的身份調查,周守恩定一早就查清她的「來歷」並稟報了啟帝,慕煙此刻忽然被問,也不驚惶,就依著姜煙雨的身份說道:「是,奴婢曾在前燕宮中花房勞作。」
皇帝飲著茶問道:「你對那前燕太子怎麼看?」
在慕煙心中,皇兄慕言是天下最好的兄長。她知李丞相有幾句話沒錯,皇兄確實並無治國領軍之才,無法挽救日落西山的燕朝,可天下本就無十全十美之人,皇兄寬厚仁義之心,世間少有人及。
慕煙恭聲回答皇帝道:「奴婢在燕宮中只是個低等的花房宮人,從未見過燕太子,只是聽人說他性情寬厚,就和方才李丞相說的一樣。」
「去年在白瀾江,李相就曾諫請朕不殺燕太子,如此既可安撫人心,朕也可得個寬仁名聲」,皇帝銜笑說罷後,執蓋撇一撇茶水浮沫,淡淡地道,「不過,朕沒答允。」
第13章
啟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仿佛是黃蜂毒針蟄刺在慕煙心頭,低著頭的她,一瞬間甚至感覺眼前發花,身子也微顫了顫,幸而啟帝似是正想事,未曾留意察覺。
啟帝所想的,似乎與燕太子有關,且並不是什麼能使人開懷的往事,他抿了口茶,語意微沉道:「人人都說燕太子寬厚仁義,但朕看來,他更像是個神神叨叨的瘋子。」
面對這又一句譏諷侮辱之語,這一回,慕煙強定住心神,未曾流露出半分憤恨與心碎。她低頭默默時,皇帝也不再分神與那黃泉下的燕太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看向了她。
這會兒不應是她當值,皇帝知道,但也並不疑惑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自在他身邊侍奉以來,她就積極得很,常放棄應得的休息時間,主動多擔差事、到他身邊伺候。皇帝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仰慕而想多親近他,就像小孩子想儘可能黏在喜歡的人身邊。
瞧她溫順安靜地站在那裡,似乎心也會溫恬許多。皇帝目光落在她手上,有這十幾日的溫養和上好藥膏塗抹,她手指上的凍瘡已經消退,現只留了些微微發紅的痕跡,等再將養一段時日,她的十指應就白皙如瓷,如甜白釉瓷。
皇帝心頭浮起些暖洋洋的感覺,一時都覺勤政殿中過分暖了,就讓她開窗透透氣,見她走到雕花窗下,將其中一扇朱漆塗金長窗支起,殿外晴和的陽光透過窗欞連結不斷的如意花樣,一束一束細密地照在她的身上,令她纖影如剪,平日裡幾絲不易察覺的細碎髮絲,在澄金的日影中俏皮起舞,似是花的花蕊,又似是蝶的觸鬚,活潑逗引著她身後窗外的鮮嫩春意。
正是二月初的時節,萬物復甦,春回大地,皇帝瞧著如線春光中的少女與她身後綿延的鮮綠和澄藍的晴天,忽覺不應與她拘束在這一方靜室中,就攜她出殿散心閒走,看纖柔早春之景,暖風碧草,如泛茶煙。
和風中走著走著,皇帝想起曾對韞玉說過得空會去他宮中賞看綠梅,卻總是被朝事所絆一直未成行,也不知韞玉宮中的綠萼梅落了沒有。想到此處,皇帝就乘金輅車出了大內,駕至皇城東苑永寧郡王所居的重明宮。
重明宮中,蕭珏正在書室賞看書畫,聽管事太監陳恭急報聖上駕到,連忙放下手中畫卷,又匆匆撩水淨手擦乾,快步出宮行禮迎駕。皇帝雖就比蕭珏大七歲,但看與他隔著一輩的蕭珏,總如看孩子一般,親扶蕭珏起身後,如尋常人家閒話般問蕭珏正做什麼。
蕭珏就說自己原正賞看書畫。皇帝走進蕭珏的書房,見當中的花梨木大案上果然攤放著幾幅書畫,就走近前看去。皇帝尚未覺出什麼來時,侍隨他走近書案的慕煙,心頭已暗暗捲起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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