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龙衮啊,龙衮。
它太重了。
龙衮之上一根可有可无的金线,世人口中一句塞牙缝的闲言,压垮了九五至尊胸腔之下,同平常百姓一般,肉长的人心。
宽慰?宽慰哪有接纳来得坦荡?
冠冕堂皇,浮语虚辞。
皆作借口。
他干脆直接放弃了有理有据的因由,心甘情愿以最恶之念来猜度当年心念无杂的少年。
至此,莲花灯再也照不进心里。
譬如李明珞和亲,并非因年幼不能掌控朝政,玺印是他亲手盖的,纵使朝臣不断威逼,玺印仍是他亲手盖的,那么是他,想送走李明珞。他没有获得幸福,所以李明珞也不可以。
譬如李明珏封王,亦非奖赏。他没有自由,所以李明珏也不能有。
他被困于皇位,她就要被困于王位。
他是孤家寡人,她就不能成亲生子。
他无交心之人,那李守玉和赵攸,就理所因当四处征战。
唯有如此,才算公平。
天顺十六年,漠北力疲马老,难兴大乱,宋韩执意相争,自顾不暇,皇权在风雨飘摇中零落了十六年,终于落定。而身心重负的天子,在诸多耳目股肱之臣的撺掇之下,执意将猜疑之剑,指向世间仅剩的亲人。
李明珏在收到天子亲手写下的削藩之策后,沉默了。
她幼时虽名为姐姐,实则比李明珲更为胆小,连个虫儿都怕,起初一起流浪,李明珲还会逞强冲在前面争做男子汉。他们穿着破布烂衫,吃着残羹剩饭,过着有一日没一日的生活,可那个时光,太好了,那个时候,连墙都没有,却像个家。
直到皇权降下——
这个家不像家。
这些人不像人。
活着的像死了。
死了的像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