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没想到颜少微这么快回来,慌忙擦了眼泪要起身。
但这狼狈的模样到底还是落到了她眼里。
他在颜少微面前一向是稳重自持的兄长形象,哪里有过这样的失态,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羞赧。
颜少微倒是觉得毫不意外。
倘若秦川现在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也没有伤心难过之色,她反而更奇怪。
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算平日里再稳重,到了这种时候,总归也该释放一番。
否则那些不甘和痛苦憋在心里,迟早要憋出毛病来。
“秦大哥,你现在伤心也好,愤怒也好,我不劝你。可我只怕你陷在这中间走不出来。
以后的日子还长,早些看清一个人,未必是坏事。”
颜少微这话说得中肯,是在宽慰秦川,同样也是在宽慰自己。
秦川想到刚才张霁华的口无遮拦,又思及宫宴上穆文滔的所作所为,一时悲从中来:
“我从小没有父母,将军待我如亲生儿子,你也将我视作亲生兄长。却没想到,我们兄妹二人的命运也如此相似,不能全然得一个知心的人。”
张霁华眼见颜家没了颜烈夫妇,便觉着即使嫁过来也没有靠山,于是不惜大张旗鼓悔婚。
穆文滔更是荒谬,当着那许多人说出要颜少微做妾的混账话来。
这些接二连三的事,很难不让人联想,他们是因为颜家失去了主心骨、再无可用的价值,所以也不再将颜家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都说人走茶凉,可现今颜家的牌匾还挂在门上,人还未走,茶却已凉。
颜少微心道穆文滔何止是说了几句混账话而已,不过此刻她也没想着把那更糟糕的事说给秦川听。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出一口气的情况下,她不想再让更多的人为自己感到难过。
更何况秦川现在自顾不暇,何苦又给他增添烦恼呢。
于是她也只是极尽劝慰:“幸而只是退婚,退婚能解决的事儿,总比成亲后再闹到和离要强。秦大哥,这也算是老天帮我们一把。
往后这将军府里虽然没了我爹爹,但你也说了,他把你视作亲生儿子,他的衣钵也理应由你继承一半。”
再加上秦小将军的名号,往后就算没有颜烈的支撑,秦川的路大概也不会太难走。
秦川在今日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即便亲耳听到了穆文滔的“侍妾”言论,但他先前还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能保住颜家的光辉、保护颜少微。
可今天,在被张霁华直白地讽刺之后,秦川才意识到,京城官宦人家的圈子其实小极了。
现在颜烈夫妇新丧,皇帝用赏赐和关照来安抚,但颜家剩下的人却无法凭借这份安抚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或者说,皇帝早就忌惮颜家的军功,肯追封一个公爵之位已经是不容易,又怎么会在颜烈死后接着重用秦川?
而从前与颜烈交好的武官,也无非是可怜颜家留下一个孤女,哪里会向秦川这个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子”施以援手。
至于像张家一样的文官,原本就与颜家没什么交集,以后不像张家一样讽刺牺牲的武将无用,就已经算是心地善良了。
前路漫漫,却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