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长椅上的乔卿令他想起灼人红焰在周予淮指尖不安的闪躲。司然心跳得很快。
他问可不可以一起吃早饭。她说好的,她知道一个地方。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711便利店外,一人咬一个鸡肉卷。吃完乔卿说要去酒店上班。司然顺路,和她走一段。
太阳的光线终于透出初夏的气息,擦肩而过的人们脱去毛衣和外套。她要脱帽子很大的黑色卫衣裙,司然替她背了会儿书包。卫衣下边还是那身火红的啤酒制服。乔卿还挺敬业,冲他笑了下,说周六中午露台餐厅有无限量的啤酒,问他要不要来。
司然说他不喝酒。他拒绝的语气生硬,她愣了一会儿,道句歉,还是笑笑,这回礼貌的成分更多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她。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超能力,不能碰火。为了圆这句临时撒的谎,他从此把酒戒了。
他们安静地并排走着。从仅有几句对话中,司然得知曹励并没有多嘴,乔卿至今也不知道周予淮那些纷华靡丽的聚会都只为等她一个人。
分别的时候司然问她下周末有没有空,他哥找了几个朋友在后院烧烤。乔卿点头答应。那个周末,周予淮见到了乔卿。
槐树下,五岁的司然把手心攥着的火红塑料壳的打火机捧给哥哥。
蜜月后周予淮和那个乔卿住进康州的别墅。前一年买下这栋房子时,周予淮还告诉司然附近有业主出手几片两三英亩的地,挖了池子、长了树林或者光秃秃的都有,他问司然要不要也起个小楼。
司然打趣说他这是继承了祖先正统的小农思想,认为兄弟二人应该在同一片土地上耕作终老。周予淮听后很自豪,拍拍他的肩说活成那样才叫像样,两个兄弟,一片地,几头羊。哦,当然还有媳妇儿。司然笑笑,希望这事会不了了之。
不料周予淮婚后愈发催促司然搬到康州去。把三个人凑一块儿大约是周予淮对美好家庭最具体的构想。他让人把周边走了一遍,在售不在售的地都得问出个价,最后挑中两块叫司然去看看。
好在司然前脚已经飞去a市和几家艺术院校谈研创项目,又能拖上一个月。
回程时,司然邀请a大艺术学理论系的陶教授去新郡布扎总部。一轮十几位大小教授拜访下来,司然发现还属这位申请社科艺术基金最有一手,远胜他稀松的学术造诣。
陶教授欣然答应,还要带上他的女研究生阿夏。
司然略有犹疑。那位助理不是通过正常招考进校的,她一身货真价实的本事都露骨地晃荡在胸前。正常人不消半小时就能看到教授和助理之间的枯木逢春。比如助理的小皮包被教授小心翼翼提在手中,比如她的发言总能逗教授笑得额头浑浊的汗滴都藏进眼角褶子里。
那年十月正值哈维韦恩斯坦的事掀起一波too的热度。司然不愿合作方到了聚光灯下炒出什么花边新闻。事实证明司然的顾虑正确却又多余。
阿夏是个“上进”的女人。她到了新郡就没再搭上回程的飞机。比起搞女权,阿夏选择高声地踩着陶教授的脊背爬上了以赛亚的床。比起日日在大学里听老头子们探讨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阿夏更擅长品鉴处处悬着肖像油画的维多利亚式的豪宅。
只可惜阿夏没能光耀地成为以赛亚的第三或四或五六任前妻,因为订婚晚宴上,这辈子没踏进过教堂一步的阿夏经过白兰地的洗礼突然成了最为虔诚的基督徒,坦言老男人那裱花蛋糕般松软的下巴令她作呕。她早就规划好了离婚后的生活。除开不菲的赡养费,她要保留以赛亚的姓氏谢拉瓦侬,因为那是富有的代名词。
“哦我是个狠心薄情的女人。这将是我一生的罪孽。上帝饶恕我。”
上帝也不挑三拣四,没再给她造下罪孽的机会,床上那点龌龊的勾当最终没能经受教堂唱诗班圣洁的洗礼。
当然那都是后话。
这样看来,论凭借婚姻获得阶级的攀附,很少有女人能像乔卿这样赢在起跑线上。虽然几年后她那手好牌打出了古希腊悲剧式的庄严的滑稽——司然曾在和心理咨询师聊天时嘲笑乔卿的软弱无能,但那小老头拒绝站在他这边,归因受害女性是不政治正确的——但谁都不能否认周予淮结婚时甚至没让乔卿签份婚前协议。
早先司然认为周予淮没有列下白纸黑字的协议是色令智昏。但如今司然意识到那是笔公正的交易,连魔鬼路西法都找不到可乘之机。乔卿这头不堪一击的羔羊,任由周予淮从她的洁白里拷打出焦黑的罪恶,今后也会放纵司然从她的无言中换取卑鄙的救赎。
为此他们付出一切。
自打搬去了康州,乔卿失去了回安曼叫卖啤酒的机会。错过九点的末班火车,乔卿就得打车或请司机接送,而家里司机的时薪是卖啤酒的乔卿的好几倍。这账叫周予淮一算,连乔卿也能听懂了。
周予淮接着说服乔卿辞掉了画廊的工作,理由是希望乔卿能帮忙看顾他在麻省五十英亩的苹果园。事实上果园有专门的农业管理公司经营,周予淮只看中那块地的升值潜力,几年都去不了一次,苹果更是半个没尝过。
乔卿辞职后唯一一回跑到果园,就是陪着周予淮去签卖农场的协议。不过他把从那块地上赚到的利润给了乔卿,倒也言而有信。
司然带陶教授回新郡的那个周末,周予淮约了布扎的几个股东去家中。司然在a市机场接到他的电话,让他们降落后直接去康州家里。司然本想找个借口推脱,但周予淮讲完正事又说你嫂子把左手手腕摔骨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