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识到这浩渺人世间,所有与她有着最原始,最深刻血脉相连的人都已经离她而去。
从此只有她一个人。
或许奶奶和司宇的事只是一个诱因,加之工作毫无进展,更多时候她只是没有方向也没有动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睁眼闭眼,上班下班,同样的事情重复几十年。
她感觉到一种极致的孤独,也感受到自己对生命麻木和冷漠的那一块版图正在体内迅猛扩张。
她开始疯狂地见人。
这很奇怪,甚至称得上反常。她并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相反,她十分需要和享受独自一人的空间。但那段时间,她的潜意识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独处。
周末的时候,从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工作中抽身,司施会专程坐车来回折腾去找朋友聊天,其实也聊不出什么东西,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别人的生活在继续,在四平八稳地进行着,似乎就能告诉自己:
“你也参与了这种生活,这种生活是正在运转的,可持续的。你下个礼拜,再下个礼拜,还是可以继续参与这种生活。”
年少时的她总希望自己能从日常秩序中抽离,现在的她却开始想方设法让自己参与进去。
如果说青春期的孤独是非常鲜明刺骨的——自己和他人视线的交错,思维的混乱和隔阂,像被拴着脚镣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却还是想要看看墙外世界那样横冲直撞而无果的痛苦。那现如今的孤独就是白天行走在钢铁森林的脚手架上,夜晚回到一间不知道有多大只知道有多黑的屋子,对着一片虚空问一句:
“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那位选择提早结束生命的朋友,是因为感受到了手中空无一物,仅有的呼唤投掷出去也无人回应的孤独吗?
裴弋一个人搭乘捷运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司施回到家,在一室黑暗中,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给裴弋发送了一则信息:【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裴弋回件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方便。】
电话铃声响起,司施小心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朵边:“喂?”
裴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沉着笃定:“我在。”
司施觉得好神奇,她的心在云端浑浑噩噩了一整天,怎么会一听到裴弋的声音,就被拉回到地面。
“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顺利。”裴弋有问有答,“你呢?”
“也挺顺利的。”
听筒里安静了一小会儿,司施听着电流的杂音,没头没尾地提起:“我今天坐车的时候,听到了一首我不喜欢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