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北庭听后,便随手挥去了报信之人,表明已知晓此事,那代表烟雨阁的小使也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去,他的职责就是负责将贺州王之令报给眼前这不知名的少年,至于这少年做何抉择他可管不着,况且,这贺州王下令之时还着重强调了一个请字,显然是对这少年颇为客气,由此可见,这少年身份恐也是尊贵非常。
世间最是忌讳神仙打架,小鬼掺和,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是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两尊大佛他哪尊都得罪不起,所以,对于袁北庭拂袖让他离去,他是半点不敢停留,这样的泥潭,实在是不敢伸一腿其中。
袁北庭看着那小使离去的背影,面色有些凝重,贺州王梁牧,虽表面上为贺州百姓最是称道的藩王,说他有治世之才,身居高位,也应当是一代明君,当然,此话也只是在先皇驾崩之后才敢隐约从贺州传出,早些年,那是半点不见风声,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梁牧掺和的缘故。
袁北庭身为北境世子,袁冲自是没少跟他提起这贺州王来,自许攸身死之后,这梁牧便就一改了往日那还算说得上活跃的性子,变得阴沉起来,由于那平西谷一战,梁牧与袁冲生出嫌隙,先皇恐担其不利军心稳当,便将梁牧调到了自己身边,做了参军。
此时的梁牧虽依旧是不上沙场的白袍书生,可这于笔尖中的一字一画,其中杀意却是丝毫不输那些刀砍枪出的大梁飞将,身为先皇的参军,这梁牧于军中提出的每条破敌之策都是极其残忍和刁钻,什么火烧、活埋、坑杀、甚至于水中投毒,只要能打胜仗,梁牧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一些百姓也是不曾放过。
那一年,只要是先皇所率军队踏过的地方,无一不是横尸遍野,摧残不堪,世人不知其中缘由,都以为这是先皇心狠手辣的缘故,一些不少清风忠骨的文人冒着杀头之险接连上书,数落先皇的残忍无道,先皇倒是不在意这些个无关痛痒的文字,将其中书信交由梁牧看了一番,梁牧则是冷哼着杀了便是。
先皇终是知道,自己这皇弟心里终究还是未能解下心结,若是往日,面对这些个忠骨之臣的上书,即使他不喜,梁牧也会先是称赞一番其忠明大义,然后再与先皇分析其中利弊,可如今,同是文人的梁牧却要对这些死谏的肱骨之臣痛下杀手,这其中戾气,可想而知。
也就是这一年,先皇为了不再遭世间百姓,尤其是那些战败敌国百姓的怨恨,便将梁牧调回了望安城,也算是希望自己这皇弟能够少些戾气,将心中的心结所打开。
回到望安城的梁牧,耳边终日没了擂声如雷的战鼓之声,也没了于空中弥漫的那股血腥滋味,心中算是逐渐平静了下来,也是于这些清闲的时日中,他整日钻研字画之道,收藏名家名帖,只是不知道是真沉溺其中还是为外人所作的表面之托。
袁北庭望着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烟雨阁阁顶,以其入微境巅峰的实力也是难以看清,不过倒也是不必多想,此时那贺州王梁牧肯定在其中,只是这阁顶藏着何种玄机,袁北庭就琢磨不透了。
“这梁牧倒是心急,我还未曾上门拜访,倒是先找起我来了,他身为长辈,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反倒是将我架在了高处,这宴会,不赴宴恐是不行了,只是不知这梁牧给我安排了些什么手段?”袁北庭自顾自地说着,对于这沉浸庙堂多年的老狐狸,他心里也是不免有些捉摸不透。
“要不,叫上前辈他们?”张怀钰见袁北庭微皱的眉头,开口说道,她也深知这贺州城是梁牧的地盘,若这心狠手辣的王爷真不顾一切想置他们于死地,那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十有八九的死局,身边若是老剑仙那样一等一的高手助阵,再加上木桐曦在贺州城多年的经营,他们逃出这虎牢之地应该不是难事。
袁北庭听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此前梁安可是瞧见过前辈和谢玄同他们的手段,若这梁牧真想置我于死地,便不会不将前辈考虑其中,一但真动手,只怕前辈那边也是自顾不暇,到时候于我而言也是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不如不去可行?只要出了这贺州城,梁牧即便是手眼通天,若想将我们悉数留下,也绝非易事。”张怀钰思索片刻后,说道。
袁北庭的话不无道理,若梁牧真是不顾及身份对其动手,那便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考虑,偌大的贺州王府若是想寻个能杀掉老剑仙的人恐怕难度不小,但若是仅仅将其困住,便算不得多难的事。
袁北庭目光随意扫落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随后便是一笑,看样子已是颇为轻松。
“我是北境世子,既然这梁牧邀请了,不去岂不是弱了我北境的声威?况且老头子本就交代我将那一方信物交于梁牧,既然迟早都是要相见,此时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如今这贺州展虽是蒸蒸日上,可若是想与各州撕破脸皮却还是未到时机。”
“梁牧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我若是真死在了那烟雨阁,只怕下一刻老头子的北境铁骑便会再次马踏贺州城,依照如今贺州军的实力,纵使他们有万般计策,也是恐难抵挡,这般下来,莫不说登上那高位,即便是这贺州王的位置,只怕这梁牧也做不得了。”
袁北庭笑着说道,显然对于接下来的烟雨阁之行是颇为轻松,他与张怀钰常年上位者的思绪不同,从小历尽江湖万险的他做事一是靠实力,二便是靠运气,他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到万中无遗漏,这贺州一行,虽然身边有高人相护,可他主要还是靠着一个字,赌!
无论是挫败贺州水师,还是打脸贺州世子梁安,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行事,便是赌这梁牧不敢动他,至少在这贺州城内,明面上,这贺州王是绝不敢与其径直撕破脸皮,因为这后果,梁牧便是难以承受,既然笃定梁牧不敢动手,那袁北庭便没什么好畏惧的,大大方方的去就是了,北境儿郎要是没有前路虽险,吾亦往之的气魄,万不可有今日这般威名。
“倒是委屈了你,又得跟着我冒险了。”说着,袁北庭便看向一路同行的张怀钰,这位已是人间绝色的女子此刻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是一脸淡然,回望着袁北庭,俏皮道:“这么说来,我确实是挺吃亏的,你可得买糖葫芦补偿我。”
袁北庭一阵轻笑,看向张怀钰的眼神却是温柔似水,二人并肩而行,向着烟雨阁而去。
烟雨阁临近白湖,离九重院儿不远,袁北庭于街上寻了个烟雨阁的弟子,将手中二姐的画作交于其带回九重院,至于他和张怀钰,便径直朝着烟雨阁走去。
不过二人倒是没有那般的火急火燎,反而是一路闲逛,不时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全然没有紧迫之感,贺州王梁牧邀约,他们总是要去的,但若是一接到请柬便恨不得双腿作风雨直奔烟雨阁,实在是有失身份,梁牧虽是长辈,可袁北庭却是未曾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