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他佩刀上前恐行不轨,连忙握住袖中的匕,此举却又引起他的注意。
“你袖中藏的是什么?”他一把扯住我的腕,力道之大让我以为他想生生捏碎了它。我一趔趄歪倒在地上,白瓷药瓶从袖中滚出来,触到他靴头才停下。
伽萨适时扶了我一把,一团浓墨似的黑云在我松绿的衣袖上展开,弥散着血腥气息。我望一眼他的伤,伸手去捡那药瓶,可惜指尖刚搭上光滑的瓶身就被一只织金锦聚云纹长靴踩在了脚底下。
伽莱抬腿碾着我的指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主子!”宴月在后头大喊一声,似是想要冲上来帮我。伽莱一扬手,周边的侍卫蜂拥而上,将众人都押在了地上。
“一个破药瓶子,还得赔上这么金贵的手,值。”他狞笑着用力踩下去,我听见指骨出脆弱的声响,吃痛地呜咽一声。
“大哥!”伽萨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里又翻涌起一股血色,“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你算什么东西。”伽莱弯下腰,乜斜着眼啐了一口,“渊国三年没能做掉你,今日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渊国三年。
那万明质子的确是在渊宫内住了三年,可我分明记得他是黑碧眸,还取笑过他狼吞虎咽吃米糕时把碎屑沾在头上的事。一别数年,那个精瘦的野蛮狼崽子怎么都长变了种?
伽萨极力忍着怨怒,脊背微微颤抖着。我怕他一时冲动,借着宽大袖摆的遮掩悄悄拽了拽他垂着的手。
一只手立刻游鱼般钻进来,捏住了我的手。
与此同时,他的气息也平稳了,抬起头对伽莱道:“大哥,你实在不必用旁人出气。他是渊国来的贵客,父王极其看重之人,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不说,还要延误父王的大事,只怕他知道后会怪罪,你我谁也捞不着好处。”
我指尖轻轻弹动一下,又被他用力握住,戴着扳指的拇指在我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
万明王的大事,也不过是有违天理地娶个男人为妻罢了,真是叫人听着别扭。我知道他是想借国主的权势保我,只是这话听起来实在叫人难受。
“也是。”伽莱摸了摸下巴,有了松口之意。
可他这种人怎会轻易放过我?
他突然伸手勾住我的下颌,余光则不断瞥在伽萨脸上观察他的神色。
“也罢,”伽莱笑道,“你给我磕个响头,我就饶了你这一回。”
若是放在平常,我只怕要呸到他脸上去了。可如今深陷漩涡,一时似乎没了更好的解法。
我屈辱地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正要向他俯身,伽萨突然拽住我的手。我动作顿在半空,他又暗里拉了拉,似乎不想让我低头。
与此同时,伽莱失了耐心。他松开手,拇指揩过我的面颊,修剪齐整的指甲顺着颈子一路往下滑,惊得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张开五指用力掐在我颈上,我陡然失去了呼吸的自由,微张着嘴却喘不上一口气。
“大哥、你!”伽萨乍然提高了嗓音,声音里怒气四溢,我死死压着他的手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磕呀。”他虐杀猎物般地折磨我,又转向伽萨道,“要不这样,二弟,你替他磕罢?”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感到伽萨缓缓松开我的手,温热的触感从指尖逐渐消散,一如我的意识被殿里四角点着的火烛涣散。
纵使不语,我也清楚他不会为我受此折辱。王权争斗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他知道我是个假圣子,实在没有理由为了我将自尊碾碎在对敌脚下。
一股绝望遽然如潮涌至心头,我闭上眼,眼前却不住地被一个瘦削的身影夺去目光。他缩在渊宫的石狮子底下,满是戒备地盯着我手上的桂花甜糕,像一头饿急了的小狼。我兴奋地把荷叶包着的点心递给他,他却一口咬在我手上,痛得我哇哇大哭。
我们原本只在渊国见过两面,到了万明也没有什么交情。我不过是他借来争储的物件,若要为了救我而向伽莱低头,这不是舍本逐末么?何况他已因救我而身负重伤,于情于理都不必再为我做些什么了。
他要弃我,理之当然,这本就是我的命。
宴月的嘶吼从后头传过来,却仿佛隔着千百里。我的神志都要飘浮起来了,又被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拽下来。
“好。”伽萨把手上的扳指套在了我指上,抬手解开了抹额。我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他慢慢跪直了身子,又匍伏到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了砖上。
在伽莱脚边。
颈上的压力一瞬消失了,我像条被迫离水的鱼般随意地被丢在地上,眼里满是伽萨跪伏在地的情状,心中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