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了进取心,才能?推动自身技艺更精进,苏月打算每年立春和霜降这日,对梨园子弟进行?考核,晋升一二等者?,由大府增发相应的俸禄。乐工的地位不断抬升,虽然有点费钱,但皇帝觉得很好,是?利在千秋的举措。因?此?即便尚书省合议时有诸多争执,最?后他还是?力排众议,确保了苏月计划的顺利实行?。
不过梨园使此?人,得寸进尺是?铁打的事实,趁着大演开场之?前,进来回禀的这一小段时间?,又向他提出了个维护乐工权益的好主意。
当然,并非直撅撅空口白话,她还是?很讲策略的。接过了宫人送来的点心盘,像个人形架子般躬身承托着,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轻声细语道:“陛下,请用果子。”
皇帝戒备地看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次她八成又有什么馊主意,要让他豁出去为她完成了。
犹犹豫豫的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朕不饿,不吃。”
苏月赧然笑了笑,“吃不吃臣都要谏言的,陛下还是?先垫垫肚子,听臣慢慢回禀吧。”
皇帝算是?对她无话可说了,“你?每次见朕,只?能?谈论梨园吗,就不能?说些私事,比方家里?准备设宴款待朕之?类的?”
苏月略心虚了下,居然发现真?的没人想?到?过这一宗。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得搪塞过去,便随机应变道:“家君同臣说过想?宴请陛下,但臣觉得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毕竟陛下的安全为上,臣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能?邀陛下驾临。”言罢又堆起一个笑,“陛下,还是?听听臣要禀报什么吧。”
皇帝别开了脸,“今日中秋,朕要过节,什么都不想?听。”
看来赔笑脸没用了,讲点实际的吧。于是?双手承托着事先准备好的铜钱,小心翼翼送到?他面?前,“这个谏言很要紧,万望陛下成全。”
铜钱都出马了,一切也不是?那么难商量。
皇帝云淡风轻地捏起了那枚钱,“辜大人,这是?第五枚了。朕发现凑齐十枚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反而是?你?,特权可要省着点用啊。”
苏月则认为十枚之?后又是?一个新的周期,他也没说只?替她办十件事。大不了他集满十枚,自己满足他一个愿望,还愿之?后一切再从头开始,周而复始,可以生生不息。
不过事实还是?得阐明一下的,“请陛下明鉴,臣从来不曾谋过私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乐工们请命啊。”
那倒是?事实,皇帝牵了下唇角,看在铜钱的份上放了软话,“说吧,这回又要求什么?”
苏月恭敬地说:“朝廷不是?放了恩典吗,恩准前朝的乐工返回故里?,可是?真?正回去的人寥寥无几,不单是?因?为战乱过后家中没人了,更是?因?为回去之?后没有生计。陛下是?仁君,既然能?网开一面?,为什么不能?授人以渔?给还乡的乐工们一些倚仗吧,譬如让当地官衙给予优待,做生意谋生的减免税负,凭借技艺立足的有优先献演的机会,陛下看这样可好?”
皇帝蹙眉叹了口气,“你?的心是?好的,但却想?得不长远,乐工们抬价拿乔的事才过去多久,你?全忘了?朕知道经历了前朝的老乐工苦,可民间?靠杂乐糊口的艺人就不苦吗?乐工还乡后事事有优待,难免有霸市的隐患,到?时候你?我鞭长莫及,官府又不敢上报,吃饱一人饿死了十人,朕问你?,怎么办?”
苏月怔住了,细想?之?下大觉羞愧,“我只?关心乐工的生计,忘了兼顾民间?乐人的利益了。”
皇帝轻摆了下手,“你?原本?就只?需关心梨园子弟的疾苦,梨园之?外有朕,朕替你?想?到?就是?了。”略沉吟了片刻才又道,“让州县府衙扶持,减免税负可行?,公务需要礼乐时,也可以优先以乐工为重,但民间?的婚丧嫁娶,须得容许百姓自行?选择。朕相信若价钱公道,技艺超群,自然能?有一席之?地。朕可以给予优恤,但不能?搅乱当地的行?市,所以这枚铜钱,朕还能?留下吗?”
正常谈论政务时的权大,实在很有帝王威仪。他想?的远比苏月多得多,让她自惭形秽,甚至有些不好意思面?对他。
他朝她递出了铜钱,一双眼睛紧紧望着她,苏月最?终伸手推了回去,“还是?留下吧。陛下说得很对,事事都要讲章程,我也不能?求得太多太过分?。您答应减免税负,单这项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他们回去若是?要开办乐学,比起别人会轻松许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皇帝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安理?得收回铜钱,庆幸地说:“还好你?讲理?,朕没有看错人。”
苏月嘟囔着瞥了下他,“我一向有大局观,陛下可别……看人低。”
皇帝惊诧,“你?又在偷着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