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岳父李老头,依旧闭目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又像是……
心里一突的林永福慌忙取下一个包袱,摸出几个杂面窝窝头,分给绊住他脚的孩子们,让他们上一边吃去,然后来到席子跟前,蹲下身子,很是不安地看了岳父几眼,这才迟疑地问道:“岳母,岳父他怎样了?”
这一问,李老婆子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边擦泪边带着哭腔回道:“没事,没事。你爹……这都是饿的。他本就瘦……经不得饿,先前饿了一路,身子早就撑不住了,到了这里……一碗粥又要省下半碗给孙子们喝……”
林永福略放心了些,把抱在怀里的包袱搁在岳母身旁的席子上,说:“这是我娘让带的窝头,岳母快给爹喂些吧,可别饿出个好歹来。”
这些日子,见老头子出气多进气少的,李婆子一直担心他就这么去了,没日没夜地抹泪儿,这会也顾不得问女婿其他的事,忙取了一个窝头,掰了碎碎的一团,喂到老头子嘴边,欢喜地道:“老头子,二女婿给咱们送粮来了,你快吃些,垫垫肚儿。一会媳妇们领了粥回来,再泡进粥水里吃,软和。”
李老头却仍是一动不动,不张嘴,不睁眼,也不出声,身体每一个部分都死一般沉寂。
“……老头子,女婿给咱们带了一包袱皮的窝窝头,孙子们都正吃着呢,你就吃点吧……”李婆子耐心地劝慰着,甚至把碎窝窝都塞进了他嘴里,也不见他有咀嚼的动作。
旁边看着这一切的李永福,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出了一只手指放在了岳父鼻下试探,可十几息过去了,他愣是没感觉到任何气息,手指不由颤抖起来,不经意间就触到岳父脸上,竟觉得指头下凉凉的,像触到了凉席似的,这样的三伏天里,谁身上会这么凉?
霍然,他双腿发软,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永福,你怎么了?”见他忽然摔在了地上,正在一心一意,努力给老头子喂食的李婆子,这才分出几分心思,关心一下女婿。
看着岳母衰老的面容上那副毫不知情的神情,李永福张张嘴,不晓得这话该怎么说。
李家几个媳妇见孩子们抱着窝窝头狼吞虎咽,吃得香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李婆子专心喂李老头时,挤过来拿走了包袱,都不等走开几步,就争着从包袱里掏窝窝。
这一抢,难免就掉了几个在地上。
眨眼间的功夫,也被眼疾手快的小孩们捡起来,往嘴里塞,都顾不得拍拍上面还沾着的土与草屑。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李永福,心里很不好受,在饥饿面前,人的生死不过一线之间。
一时,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里都是些妇孺,不管是见最后一面,还是料理后事,总是要等李家兄弟们下工回来才好办。
胡乱应付了一句,李永福就离开了,先去把要走访的人家都走一遍吧。
这时,头顶已乌云密布,又异常闷热,一场暴雨已酝酿的七七八八,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起来。
见天色不好,成群结队的妇孺老幼抱着他们眼中“金贵”的家当,钻进了茅草棚里,提前抢占一席之地,免得被大雨浇头。
也有人或许觉得这雨没这么快落,填肚子可比淋雨要紧,便捧着破碗依旧去粥棚前排队。
当然,也有两者兼顾的,妇人把家里的老人与稚子送进草棚子里,自个去排队领粥。
张家这边却是另一副情形。
既没有急着进草棚子避雨,也没打算去粥棚前候着,而是有些闹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