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娘子露出惊讶的神色。
“娘子军——?从未听过。女子力气不如儿郎,难以舞刀弄枪,又见不了血,战乱时不被掳走已是万幸,如何能组成一只娘子军,看家护院?”
“为何女子就不能碰刀枪,又见不了血?”
阮朝汐领着母亲穿过一大片开得郁郁葱葱的木槿花。“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儿郎,自然有各种各样的女郎。只不过女郎从小被大人教养着,不能碰刀枪,不能见血,遇到祸事只能惊慌躲藏。听多了‘不能’,原本可以的女郎也都不能了。”
她转过身来。“我看母亲的净法寺里护卫的多是禁军。他们今日奉命护卫净法寺,焉知明日不会奉命毁了净法寺?母亲不怕?”
直白的一句话戳中白鹤娘子的隐忧。
“阿般的意思是,组一支娘子军,护卫净法寺?”
“我看母亲的寺庙中收容了众多女子和幼童,她们每日礼佛诵经固然是修身养性的好事,然而身在红尘乱世中,诸事无常,每隔三五年就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只是关在佛堂中念诵佛经,除非有老太妃那样的身份,寻常人有几个能保全自身?”
她示意白鹤娘子查看左右。
“母亲看,正好这处的宅子占地广阔,后院圈起的地盘足以堆砌一座小山。依我的想法,炫富的青山自然不必起了,省下偌大块地,从无家可归的流民里挑拣性格刚强、愿意练武自保的女子迁来这处,屯田种菜,自给自足,好好地教导三五年,便能组出一支像样的娘子军了。母亲觉得呢。”
白鹤娘子眉头皱起,谨慎地询问,“可行么?把那些可怜女子养着也就罢了。若要发给她们兵器,万一里头生出了软骨头,关键时刻倒戈一击……”
“牵涉到人的事,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风险。但不试试如何得知?”
阮朝汐思索着道,“筛选是必须的。我这几日总想着,世道艰难,多的是带着孩儿难以谋生的女子。母亲可以挑选那些性格刚强的招募进来。但凡自愿入娘子军者,孩子便带来宅子里供养长大。以后看各自的资质,幼童学文习武,长大后也有个好前路。”
白鹤娘子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如此挑选娘子军的人选是比较放心。但是阿般,你可曾想过,这些女子带进来的幼童良莠不齐,或许难以教化。管教幼童会比组建娘子军更加麻烦。”
“自然需要选出一些可信之人坐镇宅子里,管理幼童。”
阮朝汐心里已经反复思虑了多日,“或许材质良莠不齐,但多多少少总能教些的。自己愿意学文习武的,我们放手去教。不愿意学的,学不下去的,也不勉强,引之以正道,好好地养大了,有了谋生之力,放出去便是。”
白鹤娘子这回在长道间停步,仔细地想了一阵。
“难。”她感慨,“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
“确实不容易,但是可行。”阮朝汐轻声坚持。
“母亲,我小时候在豫州,便是在这样的一座大宅子里长大。坞壁内部曲数千人,幼童数百人。如今我们要组的娘子军数目远远小于一座坞壁的部曲。多费些心思,可以教养的。”
眼神坚定,带着笃信坚持,白鹤娘子微微动容。
阮朝汐在她面前一日日地长大了,少女青涩稚气逐渐褪去,极少主动提起自己的幼年。
“阿般,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怎样过活的?”
这些问题在白鹤娘子心里也压抑许久,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
“荀令君对你照顾颇多,你小时候是在他看护下长大的?可是豫州的荀氏壁?他对你——”
阮朝汐掩饰地轻咳了声,硬生生转开话题,“母亲,别问了。今天是来看宅子的。”
白鹤娘子仔细地打量她的神色,“今天不许我问,下次我直接去问荀令君了。你可知他给我送了拜帖?”
阮朝汐吃了一惊,没想到荀玄微的动作如此之快。
他不是至今还‘遇刺重伤’,‘闭门谢客’么?她原以为他的拜帖,至少要隔十天半个月后才会送出去。
大出意外之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视线都转开了。
“自然是知道的。”她嘴硬地说。
但白鹤娘子偏不肯放过她。“说说看,他来找我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