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于雪给母亲擦洗身子,擦着擦着,老太太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大雪,你怎么把自己的头剪成这样了?丑死了!你怎么晒这么黑,你出门不戴帽子吗?”
哎呀!听到母亲挑剔自己,于雪非但没有恼怒,反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母亲这是好了!母亲终于没事了,她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可以离开医院了。
出院那天,于冰开车过来,打算先将母亲接回自己家。母亲现在已经勉强能走了,但她的一只手和一只脚依然抬不起来,被血栓给“拴住了”,需要锻炼才能康复。于冰开了个吉普,车门有点儿高,母亲怎么也爬不上去。于雪和于冰只好一人架着母亲的一条胳膊往车里抬,费了不少工夫。
袁文生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姐弟俩为了一起使劲,只得相互开口说话,“你往那边去去”“先抬那只脚,再搬胳膊”……你一言,我一语,为了母亲两人说了不少话。这话说多了,好像芥蒂也没有了。
终于完成任务了,汽车动,就要离开。坐在驾驶位上的于冰突然开口说道:“姐,过两天来我家,一起包饺子吧。”
于雪闻言一怔。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等于雪把住院用的东西都收拾停当,将医院的费用结清,扛着陪床时用的被褥,提着脸盆、水壶离开医院时,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她往家里打了几个电话,想让袁文生过来接接自己,可不知为何,始终无人接听。
于雪已经又在医院呆了十多天,这下终于迈出了医院大门,再也不用回来。虽然身上大包小包,但于雪心上轻松了不少。
极目远眺,居民区万家灯火,一望无尽。隐隐能闻到淡淡的饭菜香,不知是谁家在做夜宵。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哪儿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啊,于雪心想。
天空开始飘起零星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于雪加快脚步,紧走了两步,进了单元门,上了楼。
楼道里一片漆黑,廊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她从自己的包中摸出钥匙,插进锁孔中。不料,钥匙却拧不动,门锁怎么也打不开。
是不是钥匙搞错了?
于雪借着楼道窗口投射过来的微光,仔细辨认了一下,就是这把钥匙,确实没有错。难道是生锈卡住了?于雪用力一扭,差点把钥匙给扭断了,可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她拍门,屋里也无人应答。袁文生不在家吗?瑞蕊又去了哪里?今天送母亲上车,于冰还说,早上已让瑞蕊收拾收拾,先回家了,好给母亲腾房间。这两个人到底跑哪儿去了,出去吃饭了?
就在于雪满心困惑,心急火燎之际,楼道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走近一看,来人是瑞蕊。她依旧是一身黑色的T恤,上面绘着奇怪的动物,拖着脚步过来,就跟大街上那些无精打采的年轻人似的。
看到门前的于雪,瑞蕊似乎有些惊诧。但很快,她就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情。就是那种青春期少年独特的呆滞表情,以免家长察觉出自己的情绪,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门打不开,你爸呢?”于雪有些懊恼地问。
“不知道,我一直住在舅舅家,好久没见他了。”
“你带钥匙了吗?过来试试!”
瑞蕊依言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左拧右拧,一样打不开。
“妈,这是不是换锁了?”瑞蕊说,“这锁是的。”
换锁?这怎么可能?!这个袁文生,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于雪连忙蹲下,亲自检查了一下,还真如瑞蕊所说,那不是从前的旧锁了。门锁被人换掉了,泛着金属簇的光泽。
于雪不甘心地使劲拧动钥匙,铁门被晃得嘎吱作响,可门锁还是纹丝不动。这让于雪很是恼火,一脚就踹了上去。
哐的一声,巨大的声音在楼道里久久回荡。
走廊亮了起来。那是隔壁的人开门了,灯光从里面照了出来。
“原来是小于回来了!”邻居是从前的同事,彼此都认识,“我还以为那帮人又来了!”
“那帮人?”于雪很是奇怪。
“怎么?你不知道?”邻居有些同情地看着于雪,“有一群人把你家袁文生堵在屋里,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们还架着他,逼他把门锁换了。”
于雪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这一阵子,袁文生往小房里搬了很多东西。昨天还叫了一辆大货车,把家里的大物件都拉走了。”邻居继续说,“我问他往哪儿拉,他说拉到乡下他妈家里去,还说房子要租出去了。我说住得好好的,干嘛要租出去。他说家里都没?s?啥人,他要去云南做生意,你要开店,以后都不住这里了。”
邻居这一番话,于雪好像听见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只觉天旋地转,心像碎了一般。袁文生啊,袁文生,这次你是真真正正,连家都不要了。
好几户邻居打开了房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于雪觉得羞愤难当,谢绝了街坊们请她和小孩到家住的好意,捏着袁文生留给她的一封信,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外面的雨开始变大了,于雪也没有伞,就这样走进了雨幕。瑞蕊拎着一大包从医院带过来的行李,远远跟在她身后。孩子喊了好几声妈妈,可于雪都好像听不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不知道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