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来到祝绝房外的时候,两名侍女正手捧托盘向屋里偷偷张望。
“两位姐姐是来送早餐的么?怎么不进去。”
“灵芝,你可来了,小祝公子今天变了个人似的,把我们轰出来了,我瞅着有点怕。”
“是啊,平日里小祝公子是最好说话的主子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哦?”灵芝若有所思,“我去看看。”
甫一踏进门,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桌案那边传来,“我说过,出去,一再忤逆,是想让我找管家惩戒你等?”
“好威风。”灵芝并不惧怕,而是轻轻拍了拍掌。
祝绝抬头见是灵芝,定定看了他半晌,重新低下头写字。
灵芝看着祝绝,即使仍穿着那件昨日被他折腾地肮脏不堪的青色长衫,却面色自如,身板挺直,隐隐有三公子的风范了。灵芝心里一咯噔,这不就是他想要达成的结果么,如今达成了,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绕过扔了一地的稿纸,灵芝凑近桌案。
祝绝的手在微微抖,可每个字都是一气呵成,再无昨日那般犹疑拖沓,不仔细看的话,竟和临摹的手稿有了八分相似。
灵芝抓住祝绝的手,“你写了一晚上?够了,该休息了。”
祝绝手腕一转,就挣脱开来,“我没事。”
“怎么?你这是要和我也耍威风?要不要叫管家也惩戒我?”
祝绝手里一顿,突然低低笑起来,“灵芝,我只是想试试。”
灵芝被他笑得有点毛骨悚然,皱起眉头。
“师傅说我失仪失态,我仔细想过了,不是我不记得师傅教的礼仪,我只是不习惯。不习惯从人人都可践踏的烂泥变成佛堂里高高在上的神像,不习惯从被人生杀予夺的棋子变成手握别人命运棋手。我想试试,手握权力是什么感觉,呵呵,确实,很好。”
“所以”祝绝面色漠然地盯着手里的笔,“我会尽量尽快达成师傅的要求,不让自己被赶出去,重新受人践踏,这不也是你期望的么?”
灵芝嘴唇抖动一下,最终弯下腰,恭恭敬敬行礼道,“祝公子,往日小人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恕罪。不过明晚中秋家宴,三公子已为您列席,您如今已有风寒之兆,还请顾念身体,以免耽误良辰。”
正如灵芝所言,祝绝感染了风寒,尽管吃了两副药,但中秋之夜,还是严重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过今晚乃刺史府家宴,祝绝一介外人,列席末位。前面崔家诸人,尤其是第三辈的孩子们虽然对他十分好奇,频频注目,但无人愿意和他攀谈,倒也省了他的麻烦。
这还是祝绝第一次看见崔家家主,也就是本州刺史崔桓,是一名保养得宜的长髯男人,至少祝绝完全看不出此人已过花甲。他听灵芝提过,战事胶着,刺史常年在王府商议对策,连崔瑾也很少得见。崔桓入席后并未多留,只匆匆受了一轮敬酒,就起身离席了。路过祝绝之时,崔桓看了他一眼,竟然向他走来。
祝绝昨日虽出一番豪言壮语,但心态的转换又岂是一朝一夕,如今眼看要直面一州之长,何况据崔瑾所说,崔桓应对他极其厌恶,他顿时就有些慌乱。好在祝绝那晚也不是白白苦思的,深吸一口气后,就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地长揖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