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刚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包袱里,钱君宝突然敲门进来,摆下张红色请柬,说他和华府丫头的婚宴三日后举行。
她第一感觉就是傅晓生该怎么办,无论对象如何,毕竟是他自个的选择。只是她真的看不懂钱君宝的心思,没多大的小伙子,心思总是沉谧似海,摸不透。
甄不凡当时正坐在桌旁认她教他的字,只说了四个字:我不允许。
本感觉也是情理之中,孰料钱君宝那小子,竟正面冲突,说甄不凡已经管不住他。然后又看着她说,“无双姐,一定要到。”
下一刻林文昇张五经不知从何处窜进来,二话不说二人便出手攻击。
钱君宝不闪不躲,直直受制,眉目间尽是不以为然。
张五经冲动直吼,“大哥,这小子吃里扒外!把咱们卖了!”
此话落地,钱君宝也不解释,而是直直睨向甄不凡,清亮的眸子多少流露出丝丝挑衅。
贾无双虽然不明所以,但从这三人神色也大致能探出一二,猜想此时肯定比她想象中严重。然而甄不凡对她一向粗暴,对钱君宝这事,听罢竟无丝毫反应,像是一切如他所料,眉毛都未挑一下,仅轻嗤一声说,“让他走。”
钱君宝这才显得有些诧异,却掩饰得很好,随之对张五经依旧笑得无邪。
张五经火冒三丈,眼看就要打起来,甄不凡又喊了声,“五经。”
钱君宝才趁张五经犹豫的空档,挣开钳制,随之屋内便是让人窒息的凝重。钱君宝蓦地一笑,又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句告辞,扬长而去。
这让张五经一口气吞不下,愤然忾之,把气出在门槛之上。
回头林文昇微蹙眉头,一脸严肃的道,“四书回去之时,已经压不住他,被他软禁起来。这段日子,他四处笼络与我们有过节之人,里应外合,明显是要吞我们产业。而前些日子甄府账房起火,所有账本皆被烧毁,一些赊账契约大致也找不回来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嵘唐最近还多了不少新起商铺,卖的东西与我们一样,价格却优惠不少,抢了不少客人。而且,我们身边有他线眼,这次他此番到来,明显是冲我们而来,若我没有猜错,那日告知我们大嫂去向的家伙,应该就是钱君宝的人。”
贾无双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种祸水之感,偷偷瞄了眼甄不凡的脸色,听见他说,“四书呢?”
“刘大去救了。钱君宝很小心,处处兼顾,我的人一直未发现是他动的手脚,直到前些日子那场大火,他像是没了顾虑……这些消息我才刚知晓。”
甄不凡嗯了一声,一双鹰眸半眯,看不出心思,随之他只看了眼林文昇,说,“四书回来后,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他点了点头,眼神示意张五经随他出去,又带了上门。
贾无双抿了抿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甄不凡望着她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和君宝的关系?”
往事如风
“他是我弟弟。”
“唔……”弟弟。贾无双琢磨了下这二字,他用的并非“小弟”,大致……有所不同。
“同母异父。”他又道。
同母……异父?
果真。贾无双望了他一眼,此刻他浓眉轻凝,神情却异常平静,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碎花包袱,轻轻的哦了一声,静等他继续。
或许是连日来的和平相处,或许是钱君宝明摆着决裂的态度,亦或者只因对象是她,甄不凡沉默一番之后,继续道,“我爹是个粗人,目不识丁,那女人是我爹用二十辆银子买下来的媳妇。我爹待她极好,我自有印象来,爹对她一向千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是有印象来,她从不正眼看我,仿佛我是肮脏的东西。”
“直至有一天,她突然失踪,至此音讯全无。我爹恋她如昔,惦她安危,带着我一并四处打听,机缘巧合下,得知她隐瞒身世,凭借相貌,竟成了钱府三姨太。”他一顿,嘴角露出嘲讽一笑,“爹寻到她时,此女已怀有身孕,厚颜无耻,以胎儿为由,金钱为诱,要求他代之隐瞒。”
他缓缓的看向她,“那个女人,其实是我娘。”
贾无双就那么望着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心隐隐有丝疼,为他心疼。
“我爹心软,便不再纠缠,却是心如死灰,一朝丧志,之后颓靡不振,郁郁而终。而我四处流荡,终于被我师父看中,就跟着他的马帮四处讨活。再后来我结识文昇他们,渐渐壮大声势,也有了钱财,直到我师父去世,我知道,时机到了。”
“报仇的时机。”他依旧看着她,那般轻描淡写的说到,“然后,我就报了仇。”
“唔。”贾无双应了话,大概知道接下来的事,无非就是他夺走了他娘亲想要的生活,证明她选择上的错误,然后钱君宝,就是她那时肚子里怀的孩子吧。
同母异父呢……
想来甄不凡崛起也不过是这些年的事,所以说,钱君宝其实知道这一切?所以静侍在他身旁等待机会再报仇?
“她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他突然笑,“我居然后悔了。”
贾无双轻轻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感觉他手筋因用力微微凸起,那里藏着他不为人知的痛。
“无怪乎人家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家人因为这个,他们来求我,当着我的面把她赶出家门,连带君宝,要她带着野种滚,说她红颜祸水,说她人尽可夫、厚颜无耻。她跪在一旁痛哭着,抱着她的儿子,还是没看我一眼,或许,那个才是她认可的儿子,我一直只是将她从幸福生活中拉下来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