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腿迈进门槛,耳边刮过康尔寿的嗓音,“还是余大人缜密”。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敛起精神走到皇帝榻前,趋身道:“万岁爷,奴婢伺候您净手擦洗。”
皇帝坐在南炕上,人很沉寂,没有多余的话,连眼神都是自律的。
净手不需要人帮衬,自己清洗干净,接过了她事先绞好的巾帕。
展开,覆在脸上,一团湿暖之气扑面而来,扫清了半晌的疲惫。待摘下之后再递还给她,瞥见她低垂着眉眼,安静地站在一旁。灯火晕染了她的脸,灯下看她,更有一种宜人的气韵。
皇帝是聪明人,自然懂得那些御前太监的安排,无非觉得这宫女有更进一步的福气。他也不打算拆穿,只是想起恪嫔的盘算,一门心思要拿她来固宠,结果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现在呢,人到了面前,又有什么说头儿?他生出一点促狭的心思,很想知道她拒绝金娘娘,究竟是发自内心的不情愿,还是为显矜持,有意的欲拒还迎。
站起身,展开双臂,示意她来更衣。她低头上前解开他领间的赤金纽子,只觉气息如兰,纯净自然,并不让人生厌。且她行动确实谨慎,避让开所有触及他皮肉的可能,这样近的距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可见是真的没打算讨巧攀附。
皇帝牵动一下唇角,没了甄别的兴致。换上寝衣后重新坐回南炕上,随手拿起白天来不及看的折子,就着炕桌上的灯火审阅。
如约换了温热的清水来侍奉他洗脚,把那双龙足放进水里之后,就傻傻地蹲踞在脚踏前干看着。
皇帝不见她动作,抽空瞥了她一眼,“你在等什么?”
她迟疑了下,展开巾帕摊在膝上,“奴婢给万岁爷擦脚。”
可他才刚踩进盆里不久,甚至连脚踝都没浸湿。
“看出来了,你没伺候过主子洗脚。”
皇帝无奈地放下奏疏,心想还是靠自己吧!
正在探手掬水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章回隔门向内回禀:“万岁爷,后面的廊亭起火了。”
皇帝直起身子,指尖的水滴进银盆里,激起一串绵绵的涟漪。
如约心头猛地一哆嗦,咽喉瞬间被扼紧。
廊亭起火是计划的一环,要是照着预先的安排,接下来就该是她插上殿门,杨稳从神龛中现身。但外面的动静,他应当都已经知道了吧!锦衣卫来了,余崖岸就站在东次间门外,一切都变了,再不是他们设想的那样了。
她只希望他现在千万藏好,千万不要被人发现,等熬到浴佛节结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提心吊胆向上觑一眼,皇帝的脸色自是不太好看。正月十五廊下家起火,如今轮到英华殿了,这事传到太后耳朵里,又是一场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