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疏伝是有意不想要告诉玉允的,所以玉允也没有再深究,只是视线向窗外的后方移去。那是宿离与簌簌坐的马车。
“仙君,您怎么会认得魔尊的,以前记着也没遇上过。”连簌簌原本好看的秀眉几乎快要拧在了一起,明显的眼里都是忧色,“还有您的仙力,怎么也?”
宿离见她这副模样,好笑地开口:“可是,我还是认得他,他也认得我。”一相识也是百年过去了,也物是人非了。或许她还能找到一点熟悉,或许她当时与他说的他也都记得,只是,自己变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成天欢笑于容,笑靥清澈得没有杂质的自己了,“仙力的话便不必介怀了,本身父王便是让我以凡人之身来辅佐的,所以也是没什么区别的。”
连簌簌眨了眨眸子,似是仍然有些想说却到嘴边又难言的。许久过去,她也向外望了几眼,不知思绪飘到了何处。
“簌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蓦地,宿离的一句话惊到了连簌簌。
“仙君,您在说什么呀?”簌簌尴尬地笑了笑,轻抿樱唇,出口的话略是颤了一下。视线转向宿离,却发现她依旧在那儿一幅闲然自适的模样,不像是要深究什么,反倒是像最平常的谈话。
宿离凤眸微敛,里面是波光浅淡,她掀起边上的帘子,一阵微风吹进来,迎面拂在脸上,有些清凉却舒适的感觉。终是她勾起唇角,化作了
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即口中轻吐道:“这样啊……本君还一起,你喜欢的是玉宁轩。”
连簌簌本是笑得有些僵硬,此刻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更是脸色一暗。她的玉手紧紧握着,指间扣在肉里,微微泛白,可是她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忽地,她垂眸低声开口,苦涩一笑:“仙君其实,早就知道了吧。”
宿离的手轻捏帘子的一角,帘子上泛起淡淡的一层褶皱。片刻之后,她缓缓抬眸看向连簌簌,薄唇微张道:“是啊……早就知道了。”没有责怪的意思,剩下的只有淡到极致的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宿离觉得,连簌簌其实比这个她,也比当年的她更要果断决绝。明明自己早就从一开始料到了最大的可能,但根本就没有想要挑破的意思。只是现在,她忽然觉得或许让身边的人都痛苦着,也是会让最后的自己心生疲倦的。因为到了最后一刻才想到解决所有,已经太晚。
连簌簌可以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的职责狠心离开。而宿离自己,却发现过去的自己喜欢私爱,永远觉得只要有了君容一个就可以很满足了。现在的自己又总是只会沉醉于记忆之中,独独留给自己无法自拔的伤情。
可是,宿离发现自己也终究没有办法告诉她,现在的这个她以为的自己的孩子,身体里却居住着一个一次次轮回,一次次被惩罚代替别人的,自
己爱了整整一世的人。因为,宿离害怕,连簌簌不能接受。也怕,她恨她。
连簌簌神情恍惚,在这一片静默之下,耳里传来的唯有马车的颠簸声,还有马匹轻快地一步步踏在不是很平整的路面上的脚步声。她银牙轻咬,只道:“若是仙君想要怪罪下来,那么簌簌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宿离愣了愣,缓缓看向她,眼眸里逐渐含满了波光流淌,最后却是化作了一汪清水一般,如丝如缕地将所有的思绪萦绕至心头。或许从一开始宿离与簌簌下凡感觉到的来说,宿离什么都不会去感慨,也许她会一如既往地在沉默之后淡漠相看,可是现在,她却再也没有作为宿离的那份百年的寒心了。冷情的话到嘴边便转而一变,轻柔地笑道:“不必了,没有你,或许也没有今天辅佐于他的我。”
簌簌怔了一下,猛然抬头,只见宿离伸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似是依旧那样的平静,“仙君,您是说……要辅佐四皇子了?”
“他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该高兴么,宿妃?”时隔多年,这是连簌簌再一次地听到这个称呼,着实在她的心里激起一阵涟漪。
她说:“仙君,我感觉您不一样了。”
宿离莞尔,“只要你还认得我,只要我身边的人依旧认得我,那边足够了。”她笑着挑开帘子,指了指外面的景色,“你看,今年的杏花也开得很好。”
连续赶了几天的
路,只是晚上在客栈停留休息,所以很快便回到了玉疏伝的府邸之中,让很多人都是面露喜色的。
“明日一早我便会进宫,宿儿你呢?”玉疏伝神色柔和,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
“这样啊,我就不去了,还有些事想做。不过也是清闲惯了,都不愿再去面对这些凡尘俗世了。”宿离一手撑着下巴,眸子半眯着,脸上漾着笑。
玉疏伝打趣,“原来这么多发生的于你而言只是清闲,那恐怕这些凡尘俗世也应该更容易了,你觉得呢?”要是有一天她宁愿去选择那些属于她自己原本的生活而放弃凡尘,那说好的约定或许只是成为了一个表面。
宿离的笑容顿了顿,其实现在面前的这个人,他的心里装着的东西,难道不依然是天下吗?根本就没有实质的改变。她的一身仙力已无,她能做的不过是像个凡人一样去想办法改变着一个人的命运,而且这必须是肯定的,就像历代成为宿仙之人一样。
何为宿君,是为掌命。何为宿仙,是为掌运。
他们都在逆天而行,却逆的都是自己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