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乔家那几个人总算能喘口气,不用再像之前那样连出个门都得偷偷摸摸的,委实是让乔一成心里轻松了不少。只是既然莫三鼻和武小文已经在家里住下了,尽管最初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几个不受人欺负,然而现在事情一平息就让人回去,未免有些过河拆桥。几个孩子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已经亲如一家人了,甚至连七七也不似刚来时那么腼腆怕生,渐渐也显露出了孩童的天真和活泼。况且在乔一成内心里,他也不希望莫三鼻他们离开,毕竟这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能给他这么温暖又坚实的依靠。殡仪馆的工作是三班倒的,莫三鼻并不是每晚都在家的,但哪怕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只要想到在另一头有个人牵挂着自己,乔一成的心里就会流淌出一股暖流。所以这一家子大大小小几个人,谁都没有提过要走的话,仿佛他们从来就是生活在一起的。
今天乔一成课少,下午就一节西方文学,下了课他照例去书报亭勤工俭学。自从费翔在春晚唱了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后,每天来书报亭询问有没有他的海报的人就多了起来。老板在书本批发市场进了一大箱流行音乐的杂志,两百多本附赠海报的册子一个下午便销售而空了。四美每天在家念叨着想要一张费翔哥哥的海报,乔一成嘴上说着她人头猪脑只知道追星,私底下还是自己掏钱买了一本,跟她说好了,只要这学期的期末考试门门都及格,就送她一张贴墙上。
五点半,书报亭准时收摊。今天莫三鼻上小夜班,得晚上十一点才下班,乔一成下了公交车,在菜市场里随便买了些菜,便回了家。几个孩子早就放学了,正由三丽管着围坐在客堂间的那张大饭桌边埋头写作业。乔一成走了一圈,检查了一番他们的作业情况。三丽向来不用他操心,成绩虽然不拔尖,但态度是很端正的。作业本干干净净,抄写的生词也都很工整。二强正在写数学作业,乔一成凑过去瞅了一眼,火气直达胸口,三年级的数学正在教心算,这人二十道题里错了起码十二道。再看一眼七七,这把火又上升到脖子,齐唯民不知道平时是怎么教他的,这学习习惯也太差了。语文课抄写生词他都能抄串行,把秋天和树叶看混,写成了“天树。”
“七七,你看看仔细,天树是什么?你的语文作业是写天书吗?”
“哎呀,看错了,谢谢大哥。”
武小文自从让乔一成补习后,作业质量提高了不少,虽然她那一手字有些惨不忍睹,但起码质量还是不错的。“冰融化了,春天就快来了。”这句子造得还是挺有水平的。乔一成欣慰了两秒钟,这刚要下来些的火,在看到乔四美的作业时,立刻直接窜出天灵盖,几乎要把房梁烧穿。
“乔四美!你在干嘛?!”
“嗯?我在写作文呀!”
“来来,你过来念念你的作文。”
“哦……《我的哥哥》,在我的家里有两个哥哥,分别是我大哥和二哥。但我今天不想写他们,我要写的是另一个特别帅的哥哥,他叫费翔。费翔哥哥是唱歌的,去年春晚的时候……”
“行了行了,你不觉得丢人吗乔四美!!!”
“怎么了?老师只说写哥哥,又没说非得写自己的亲哥哥。”
其他几个孩子终于憋不住了,集体放声大笑起来。乔二强一手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一手捂着肚子说:“四美,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乔一成觉得自己的脑门简直是一抽一抽地疼,他拿手指着乔四美,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就作吧!看你这样子到时小学能不能毕业。厉害啊乔四美,你一辈子小学生,青春永驻!”
晚上吃完饭,乔一成正在厨房里洗碗,突然乔七七在门口探头探脑轻轻叫了声大哥。乔一成回头问他怎么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等了会儿不见回答,乔一成这才放下手里的活儿,关上水龙头,擦干净手走过去蹲下,同样小声地问道:“七七有什么事尽管和大哥说。”
“后天……”乔七七捏了捏衣角,好半晌才像是鼓起了勇气继续开口,“后天学校要开家长会,大哥你能去吗?”
乔一成闻言愣了一下,不免想到了二强三丽和四美,每回开家长会前,他们都是特别自然地说:“大哥明天家长会别忘了。”从来没有问过乔祖望,也从来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询问,就好像这件事理所应当就是他的责任。这会儿看着乔七七有些胆怯的神情,乔一成才惊觉,原来这并不是一份自己天生就该承担的责任。他心里唏嘘了一下,末了还是摸了摸七七的头,问他:“后天几点?”
“七点,大哥你有时间吗?”
“那必须有。”
“谢谢大哥!我们教室在二楼第一间,我坐靠门那组的最后一排。”
“行,后天大哥一定准时到。”乔一成给了肯定的答复后,又突然想起武小文和七七是同桌,便问道,“那小文呢,她和莫三鼻说过了吗?”
“大嫂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以前每次发成绩单,都是阿哥把她那份一块儿带回家,我第二天再带去学校给她。”
“这样啊……那我一会儿晚上问问莫三鼻。”
这段时间下来,几个孩子一直叫莫三鼻大嫂,乔一成也渐渐麻木了,只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出门不许这么喊。
殡仪馆和乔一成的家是两个方向,莫三鼻十一点下班,坐上末班车,回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大晚上的他不愿闹出太大动静,只简单地擦了擦身子,便进了屋。从前一个人睡小板床时,这个时间,乔一成早就睡着了。但自从和莫三鼻同床共枕来,他就养成了等人回来的习惯。莫三鼻轻手轻脚地爬上来时,他还特嫌弃地嗤了一声:“干嘛啊?一副做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