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城中流言方向骤变,原先钟晚芍什么雷火之说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却全都是关于玄凤降世,酒壶山阴埋骨之地的传言。
南越之征的旧事被翻了出来,象军、将士、兵法、战役的故事在全郡像瘟疫一般传播开来。
庙宇中特地设给殁亡将士的灵堂香火骤然鼎盛起来。
就连埋骨之地也开始有人出入。不过钟晚芍租下的那块地暂时被围缦挡着,看不清情况。
二月二十一,春风料峭。
白娘子挎着一个小篮子袅袅地在道上走着,自从她家那个短命死鬼战死沙场后,她的生活一直很惬意。
领着不菲的抚恤金,还没有孩子,白娘子的夫君死的时候她才二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生活无忧,自然容光焕。
白娘子如今二十七岁,瞧着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姿容,头上缠着香云纱的包头巾,一段袅娜身段就像香炉上燃尽的香灰,柔软细腻。
她父母已经离世,又没有子女,每天流连秦楼楚馆,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好不潇洒。
最近武阳郡内风声很是奇怪。先是传什么天降雷火,又说是道君震怒,惩罚一个小女娘。
白娘子是读过书的女人,根本不信,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什么雷火之说,都是唬人的。
谁知道竟然在电闪雷鸣的白天见到凤凰降世。
白娘子不是没见识的人,相反她那早死的冤家夫君还是个特别有见识的宦家子。
她只是微微呆了半刻就反应了过来,那只浴火的凤凰必定是有人用了什么法子刻意弄出来的。
当初她的死鬼男人也是个喜欢折腾木工的人,这种能振翅膀的机关鸟她不知道当礼物收到过多少个。
据她所知,死鬼男人不少忘年交好友都很擅长做这些,那些个老头水平可好了。
酒壶山阴埋骨地的故事逐渐在城中传开,白娘子也是这时候才明白,原来郡中这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南越之征的惨烈和牺牲。
什么时候南越人的商铺竟成了武阳郡的特色产业?
白娘子从来没敢去过野火商会所在的月安街。
那些挂在店铺外的风干鱼虾腥味大得很,还狰狞地舞着爪子,看得人不适。
“等我打到南越都城,给你带最多的南越稻田鱼回来。”记忆中的脸已经模糊了,但还是能感觉当初被拥抱的温度。
白娘子有一次喝醉了酒混混沌沌地跑到月安街尾绕了一圈。
哪怕意识到之后立刻跑回去,当晚还是做了可怕的噩梦。
醒过来时鼻尖闻到的不知道是鱼腥味还是血腥味。
她挎着篮子走着,走过十里长街,走过瀑布,走过酒壶山阴处,走进埋骨之地。
喉咙间还婉转地轻哼着“青冢无忌,孤苦残骸,不愿风笛,青史留名忆”
这曲子真好听啊,比花月楼时下最热火的小曲儿还要好听。
酒壶山阴还是那样一幅溪水潺潺而落的好风景。
白娘子不怎么来这里,埋骨地虽说名字吓人,但是其实倒不至于真的白骨森森。
只是那些乱骨实在分拣不出属于谁,就一概填埋了。
尸骨回城那天,白娘子去看了,时间太久了,她根本不记得当初是什么场景。
只记得天蒙蒙的,肃穆的天策军沉默地站着,黑金色的铠甲之间能看到一大堆血肉模糊的白骨。
这样的场景频繁地出现在白娘子的梦中,记忆回溯当时,她应该是惨叫一声就晕倒了。
那些骨头,神仙下凡也分不清哪一个是她夫君的了。
其实,过了快十年了,白娘子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玄凤出世,她惴惴了一天,才敢跑去城隍庙里上了柱香,还跑到了埋骨地这边。
她不是傻子,也不信神鬼,但在这一刻,她无比地希望往生来世是真的。
酒壶山阴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样子。
“砰。”白娘子手中的篮子掉到地上,她慌乱地蹲下来捡,好在篮中的酒没碎,她珍惜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泥,死鬼喜欢喝酒,被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