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所有断头讯息正在纷纷涌现,咱们跟着它走绝不会错。”她反将我手拽起,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这种情愫究竟从哪来,但我有想要保护你的冲动,去见证更多的不可能吧。不论你看到什么,都随时记录下来。Besson,我俩一定能逢凶化吉。”
走进这条新开辟的走道,果然是个应急火警梯,紫青色脚印在平台前徘徊了几步,便一路蹒跚而下,沿途的墙上满是滴滴答答的呕吐物,可见在当时,那人急于想离开。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选择下楼,洪水都是由下往上蔓腾,下去等于扎进水里。
果不其然,才走完折转梯道,污水已吞没了三楼楼阶,并开始以光速往上攀升。此刻的酒店倾斜成了六十度,活像被水压断而翘起的船尾,随时都会沉入水下。无穷尽的礁石纷纷撞破石墙,如犬牙般倒刺进来,狭窄的楼梯变得越发逼仄,人不得不横过身体才可勉强通过。望着这泓墨绿色的臭水,我不由停下脚步,开始迟疑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
();() “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然而我俩已经记录得很详细了,为防万一连身上也都标注齐全,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彷徨。”话音未落,她做出表率,一头扎进水里。
“你先等等。”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污水的另一端。因此我只得咬牙紧追,不曾想下水后立即被呛了一嘴。这些臭水竟然又苦又咸,根本不是哪的管道爆裂,而是海水!
迪姐的身影,在饱含杂质的水中显得越发模糊,只有个大概轮廓。她顺着安全门游曳进了楼层,开始向我频频招手示意向着楼廊潜行,其身姿灵活得就像条美人鱼。而我几乎没真正下海游过,过去到海边只为了贪图口腹,双目早已被刺得又红又痛,几乎难以睁开。见状Dixie便快速游了回来,一张嘴吐出许多水泡,见我仍在水中瞎捞,一把拽过腕子,然后把住腰伴我划游。就这样,我俩来到了楼段的客用电梯前。
环顾四周,这究竟是哪?印象里我不记得有这种地方。整个视野完全是颠倒的,就像你在海中仰泳。四周的墙壁已被黑色礁岩所替代,并且怪石上生着许多幽蓝色的地衣。唯有身边飘着的各种门板以及报刊支架,在告诉我这里仍是酒店某处。
随着一声清脆铃音,电梯门徐徐打开,这台机器居然在水里也能运行自如,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这就是迪姐之前所停着的位置,她在便签上留下壁钟以及只能往下的电梯,可谓是熟门熟路。我几乎是被她推搡着进去,一越过门,竟直愣愣摔在欢迎光临的方毯上。最叫人咋舌的是,这个小小空间里居然很干燥,活像有道无形的薄膜挡住了大水肆虐。
“你难道不会游水?幸亏我考完了国际急救员二级执照。”她气喘吁吁地靠在栏板上,开始用力绞着湿漉长发,说:“这股味道,既苦又涩,而且沉渣那么多,必是深海无疑了。”
“那再往下,也许就到海沟深渊了,这样也没问题么?另外你如何判断这是深海水?”
“因为水流缓慢且波动稳定,温度显得特别低,浅海区的海水透光性强,没有那么多沉淀物。你看这些煤灰状的碎屑,就是深海鱼类排泄后无法溶解的碎渣。”她匆忙应和着,一把握住我想要按键的手,示意由这部电梯自己来决定,将我们载去哪里。
十秒后,门被重新合上,跟着楼层键盘开始疯狂闪烁,就像有个无形的人在乱按,最终停在了B2地下室,开始缓缓运行起来。现实中这部电梯是不存在的,哪怕有也不会下降到地下室,因为那里是储存肉类的冷库和应急火煤发电的设备间。
趁着闲余,她与我说起自己对梦的释解。迪姐认为如果现实是部写实电影,那么梦境就是在这基础上的绘画。梦会在合理的逻辑下将现实修改成另一种高度的艺术,虚拟以及混合进其他元素,所以你会见到特别高的人,夸张的嘴脸,以及毫不掩饰的情绪爆发。种种不合理拼凑在一起,却又让人感觉它有迹可循。而在梦的输导下,显示出其必要合理性。
所以对梦的界定,在于你能够理解,感官上并不过份的一种场景假想,以至于人陷在其中难分真假。有专门的机构对150名自愿者做过详细的临床观察,数据显示出他们会在睡觉时产生心率加快,荷尔蒙分泌以及肾上腺素激增等反应。这代表人身处梦境中是有感触、有情绪的。只是人类对梦的研究仍十分肤浅,往往会与神秘主义混为一谈。
我没她那么有学识且口才也不行,只能歪着脑袋听她闲扯。结果只持续了几分钟,迪姐逐渐变得不镇定起来。电梯始终在匀速下降,并且无穷尽,犹如正在进入某条地底隧道。不仅如此,周边一切都在发生变动,窄小的空间被各种怪礁所替代,脚下地板成了个磨盘,四周飞舞着许多海蛞蝓。
“这也是符合逻辑,并显示出其必要合理性吗?”浑身湿透再被阴风吹拂,令我俩打着哆嗦,我颤抖着发紫的嘴唇,揶揄她问:“我们正往海沟去,做好再死一次的准备吧。”
约莫半分钟后,下坠的石盘缓速下来,最终停在一片悬崖的谷底。整个环境显得十分幽暗,令空中飘荡的海蛞蝓变得透亮。这些软体动物顺着空气流动,纷纷往前方不紧不慢移动,活像引路的灯笼。耳畔边不住传来潮汐声,毛毛细雨铺面而来,空气清冽且湿濡,脚下盘着粗大的地衣。一切都显示,此刻我俩正身处某个浸透湿雾的峡谷底下。
“那不是蛞蝓而是海天使,跟紧它们,难以置信,为何它们会浮在空中?而且这里是内陆,哪来的海?”迪姐指着如獠牙倒刺般的怪礁,要我去看,说:“厚重且发枯的石色,并积满沉淀物,一切都不啻证明它就是海沟的石礁,而且空气中有股辛辣,那是生铁气味。”
眼见发光的海天使越游越远,我开始快步追赶,哪知双腿一蹬,竟如同月面散步,整个人浮上了半空,一下子滑出去七、八米远。她也开始跳跃,与我并肩游弋在半空,这种反物理现象,使得迪姐又有了新观点,她认为峡谷其实是一个高氧化的地幔气泡。
那是怎样的概念?简单来说,其实我俩仍在海中,只是这块地方含氮氧多过水的成分,人哪怕不用鳃也能正常呼吸。地泡是因地壳运动而产生的裂缝,其本身就夹藏着大量空气,因此人在这种环境下会产生浮力,随着肢体运动开始像鱼儿般前行。
“这里已存在了上百万年,甚至更悠远。即便万年之后,谁还能记得人这个物种?它们是有机生物,按部就班默默无闻,不像新生的人类那样雄心勃勃,仰望星空追求自由,因此,我们也会早于它们而灭亡。”前方的隧道时宽时窄,岩礁上生着许多透明发亮的生物,活像指示路牌散发着荧光。迪姐被周遭环境所震慑,喃喃自语起来:“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包含进最基础的信息库,无尽的分组刺激,衍生出挖掘、植被生长以及各种分工。次序被建立起来了。而我们人类毫无不同,在远古的潮汐中,湮没在生命的温床中起起伏伏。”
“喂,你别将大方向搞混了,咱们是被强行拖拽进这个噩梦的,而不是到此来回溯生物的进化历程,慨叹古老星球的壮丽,别像观光自然博物馆那样闲庭信步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波函数坍缩这个名词?”迪姐目不转睛地观测着四周,忽然问道。
量子力学最早的奠基人冯。诺伊曼曾提出一种看法,说人的意志与波函数坍缩有关。物质世界由分子构成,分子又是由原子组成,原子的结构是原子核和电子,而原子核内还有中子和质子。电子在原子核外,但我们无法得知它的实际位置,以及按哪种规律运行,我们只知道它出现在某个位置的概率是多少。而电子一经被人观测,便会立即改变位置,导致波函数坍缩。若我们不去观察,它则会照常运行,就仿佛电子拥有无形的眼,能随时发现自己被监视那样。更通俗些说,那就是人的观测才是影响波函数坍缩的主因,人的意识会与外部世界发生作用力以及反作用力。
但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难以理解的理论?我顺着指引也开始观测起四周,便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那就是漫漫前路很不规则,一段犹如是横生出来的洞窟,另一段就是粗犷的原始地貌,好似斑马线那样,时而平整时而凌乱。
各种怪礁的成分是大量的铁和氧化硫,地幔都是由溶解重组的碎岩结构,地球的质心会产生磁场,正负两极为何会在这个鬼地方如此像电流的迴路?旋转场,磁层,硫离子以及运行轨迹,好似经过精密设计,充满着人工的气味,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听你描述下来,充满着人工痕迹?抑或是被设计的空间?”我不仅一愣,停了脚步。
“是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不会是个单纯的梦,也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因为梦境不会引导人去思考,你只能随波逐流,按照它的发展而沉浮。”她要我去看周身,不知从何时起,我俩身上布满了幽蓝色的游素,它是一种疏松的流质,成分是尘土,哪怕用手拂去,依旧会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逐渐覆盖住皮肤的肉色。即便是裂开的指甲,从指缝淌出的鲜血,也被它们映得发蓝。我猛地醒悟,0514仓库内频繁出现的女鬼,不正是这种颜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