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颔首,淡淡道:“那就不必扶起裴姑娘。务必使她平躺,先用参片吊住她的精神,再施六分斜向下之力徐徐拔出刀刃。”
医官怔住:“大人,不是由你亲自拔刀么?”
李淳风淡淡一笑,默而不语。
他之所以愿意留在此地,一则庇护秦王,二则出于私心,打算提点医官在拔刀之时避免对裴承秀造成二度刺伤。如今尽了心意,他亦不愿再插手此事。
瞥见医官一脸的忧心忡忡,李淳风再一次伸手抚向卧榻之中的裴承秀,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眼底泛出一丝从容的神采,缓缓劝慰道:“太医大可放心,裴姑娘她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
全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淳风卜卦测字之神准,哪怕方才李淳风声称自己只是专研天文数术,在很多人看来,李淳风就是拥有预测吉凶的本事。听他如此一言,医官心中的焦虑立刻减了一分,语调也不复之前过于紧绷,而是长舒一口气:“此话当真?裴姑娘一定安然无事?”
听见追问,李淳风修长的手从裴承秀的额头缓缓离开。
然后,他的目光从裴承秀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庞移开,淡淡道出两个字。
“当真。”
吕珠回到裴府时,发现全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寂静得很。以至于她都有种错觉,仿佛掉根头发丝儿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循着回廊往内庭而去,却不见一人。间或,还能听见哽噎低泣之声。
莫非裴承秀撒手人寰了?吕珠暗自得意,心想须菩提所言当真不可尽信。
她和须菩提在三、四百年之前就打过好几次的交道,她太讨厌须菩提那一张悲天悯人的脸,太讨厌诸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类的陈腔滥调。反正么,她暗中筹谋的事儿,除了擅闯酆都鬼城,桩桩件件皆已成功。
譬如,上一世的孙秀,不一样被她玩死在手里么?
为验证心中所想,吕珠快步走向裴承秀的闺房处所,闭月轩。刚接近院门口,居然瞧见裴寂这个糟老头与两位华服男子朝她所在的方位步来。
吕珠下意识地躲在柱子之后。
沉稳的脚步声亦在距离与她不远时戛然而止。
她侧耳聆听,察觉到裴寂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之后,终于道出一句肺腑之言。
“齐王殿下,并非老朽心胸狭隘,老朽诚不愿意李淳风为爱女拔刀。”
☆、云胡不喜
被称作齐王的男人语气相当不以为然,“裴老,你此言差矣,好似本王不体谅你一番爱女之心。”
裴寂诚惶惶道:“老朽不敢。老朽仅是在忧虑,万一爱女大难不死,又与李淳风之类不入流者结成秦晋之好。”
齐王哈哈大笑:“裴老大可放心,本王对李淳风之为人有所耳闻。传言他一心修道,从不近女色。以李淳风今日之忠诚,必将出尔反尔不愿娶承秀姑娘为妻。如此一来,本王即有更多的说辞在父皇跟前弹劾秦王,亦可步步紧逼弹劾天策府中官员!斥天策府中不论文臣武将、不论其品阶高低,皆一概仗秦王之势,欺人太甚!”
这时,突然又响起另一道低沉的男性声线,从缓不迫打断了齐王的盘算。“四弟,你大可不必与秦王针锋相对。无论怎么说,他是你二哥,也深得父皇信任。”
“太子哥哥,我并不是针锋相对,我是摆明了与秦王势不两立。”齐王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还带了勃然的怒意,“我就是看不惯秦王暗地里结党营私!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天策府的人!只允秦王在长安、洛阳两城耀武扬威,就不允我处处灭秦王威风?!反正话也说出去了,既然那个李淳风如此迫不及待站出来维护秦王,我偏要将计就计,摆他们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