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放弃了自己的爱情,相亲的人都说我小姨男劳力都不换,以至于后来小姨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眼神中都带着点阳刚之气。
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姥姥姥爷不止一次安排人给我小姨介绍,但小姨坚决不肯相亲。
姥姥的哀求,姥爷的威逼,小姨就一句话,这个家要是容不下我,我就带小霜跟小星出去过。
小星是我哥,施如星,我妈叫6戴施,我爸总说我妈妈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我妈妈的皮肤像霜雪一般,因为我爸妈很恩爱,所以姥姥姥爷并没有计较我跟哥哥跟谁姓的事情。
我爸爸就给我跟哥哥起了这个名字。
不过我小姨那么多年的性情大,不说我姥姥姥爷也知道,我小姨变化的原因就是背负着姐姐离世的愧疚。
他们不止一次的想帮我小姨卸下包袱,但一提起我妈妈的名字,我小姨马上头也不回的走开。
每年妈妈祭日的时候,全家人都会去上坟时,小姨从不参与,她躲得远远的。晚上回家时眼睛都会很肿很肿。
小姨对我跟哥哥都特别好,我跟哥哥的吃穿用永远比别的孩子好。
对于学习,我小姨自然也比其他家长更上心。
有段时间,我哥哥听信了村里人的挑拨,恨小姨害死了爸爸妈妈,他故意不写作业,逃学。
小姨跟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最后是哥哥的班主任找到他,早上六点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班主任带哥哥去他家田里。
在那里,哥哥看到了正在割玉米杆的小姨,早秋的天气很凉,但小姨的劳动服却是湿的。
班主任说你上了五年学,你的小姨帮我割了五年地,赶都赶不走,她说自己没别的本事,只有这一身力气。就是累死自己也要让你通过读书走出这个伤心地,走向外面的世界。
直到那天我跟哥哥才知道,每到秋收,小姨每天天不亮就去帮老师家帮忙收割,年年都这样。
那天哥哥没有去帮小姨割玉米杆,而是一个人默默的把我家那些黄豆收回家,在太阳底下晒好。小姨晚上回来的时候哥哥在房间里写作业。
小姨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哥哥的头,这一摸,哥哥哭了。他想拉住小姨,结果拉到一只如同砂纸般粗糙的手。
拉着那双手,哥哥哭的剧烈无声。从那以后,哥哥的成绩再没下过前三,到那都如此。
哥哥是学霸,而我的成绩一直都是中下游水平,初三过后我姥姥姥爷已经不想让我继续上学了。
说小姨又要养家,又要供我跟哥哥读书,实在是吃力,可是小姨晚上的时候偷偷问我还想不想读书,我哭着跟她说想。
小姨便力排众议,继续赚钱供我跟哥哥读书,还帮我请家教,家教每周六来家里辅导功课,小姨便好饭好菜的招待人家。
她对全世界都很豪横,唯独在老师面前永远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她还把从山里摘的山货送给了老师,我心疼那些山货,心疼那些请家教的钱,更心疼小姨。
我开始动摇了,我跟小姨说,我不念了,我留在家里陪你。一向对我跟哥哥百依百顺的小姨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姐姐要是还在,也绝对会让你们离开这里,她不愿意让你们重复我们的命运的。
那是小姨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及我的妈妈,用的是她。我感觉到了事态严重,于是那年中考,我以黑马的姿态考到了哥哥所在的重点高中。
小姨身上担子更重了,有一次她在工地打工,我跟哥哥知道了,放学后去找她。
尘灰炮土的工地只有小姨一个女人,她身上背着的砖头像小山一样高。我跟哥哥跑上去,从砖头底部往上抬。
试图减轻我小姨肩上的重量,可是我们用尽全力,砖头纹丝不动,我跟哥哥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但我们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重量。
那天小姨请我们下馆子,看着小姨点的两菜一汤,我跟哥哥盘算着这顿饭,小姨要搬多少块砖。
手中的筷子也在那一刻变得无比沉重。那天目送着小姨走远,哥哥对我说。
小霜,小姨玩命的供咱俩,咱俩也得玩命的学习,我跟哥哥是我们高中的传奇,晚上熄灯后在走廊读书的事情,无数次被老师当成苦读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