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依偎着冰凉的碑,在这荒山中,他觉得自己像是孤苦无依的人,是这里埋着的魂。
他在心里小声道:阿娘,没有人真的全心全意爱我。
咸涩的眼泪水流到他的嘴边,他想,今日得要下一场雨,让老天替他哭,才要好呢。
金州自从那日放晴之后,直到今日,都是微风和煦,春意绵长。金喜吹着那头来的山风,抹了抹眼泪,站起来和金迎一起离去了。
他不禁回头望,再一次看他娘的墓碑。
一年见一面,日日都思念。
金喜下山来,没有入临川门进城,而是顺着汉水河边,找到了在放河灯的裴焕生。
金喜的娘埋在不远处的山上,而裴焕生的师父却是葬在了遥远的陇西幽州。
裴焕生知道这盏河灯会被河水湮灭,或者是幸运些漂得远些,但也会流入长江一路向东,离那陇西幽州十万八千里。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知道还要如何做,才能遥寄思念。这世间那么多去处,却是没有一处可以让人阴阳相见。
裴焕生伸着手轻轻地碰着河水,向河灯的方向推去,形成一小段水波朝着河灯涌去,将河灯往前推远了些。
他轻轻地,念了句不讲究格律的诗。
“鸿雁传书青山重,河灯引路碧波倾。”
好在,思念可以无声无形。
往事
去年夏天用枣子和梨酿成的酒,在如今开坛了,枣香四溢,实在好闻,正适合缓步入夏的季节喝。于是青瓦楼三月的群芳好热度下去,枣花酒攀了上来。
裴焕生见到一段时间有一种东西受欢迎的,另一种东西渐渐被人遗忘,时间推移春夏交替,秋冬轮转,顿时也会有些感慨。他不知道青瓦楼会在这金州风雨中的金州屹立多久,来香园的茶又还能做到多久的迎来送往。
就算是帝王家百年基业,也会有后来者摧之,使得付之一炬。
在生意场的裴焕生总是有这些顾虑和担忧,钱赚得多了,好像就是会有点贪心,甚至是无法收手。
但是裴老板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时间去担心发愁,北边的地、待移栽的树、清明雨后的茶、药铺的交手,还有要送什么大婚礼物给汪金二人……很多很多的世俗杂事,堆砌了他的日子。
兴许是因为清明前下的雨实在太多,清明后的金州到今日没再下雨。因此北边的树砍伐得很顺利,裴焕生和时夜抽出几日来,一起去看树,周转了三处地方,远的离金州有一千里地,最终买下八百棵桃树。
忙完这些,三月已经过半了,三月十五这日,裴焕生终于有时间去寺庙上香,捐些香火钱。在信佛这件事上,裴焕生半是认真半是含糊,他去寺庙是随缘,碰上了初一十五得空就去,没碰上也就算了。他捐香火很大方,念经也念得顺畅,有时候跪在蒲团上就是一个时辰,静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