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伯说:“我偷偷把它从混沌世界里带了出来,这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件我能从混沌中带出来的东西,它居然没有被阻隔掉,真是奇迹啊!我把它放在坩埚里,用上好的木炭来烧炼它,烧了整整三天,依然不能让它融化!这或许是大商国境内唯一的一块铁,应该比金子还贵重!”
少年幸简直无话可争辩了,有点垂头丧气,低声呢喃说:“我还是想去自由自在地放羊!”
龙伯气得手发抖,忍不住想用铁块砸他的头。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冲动,还是用十分亲和的语气自说自己的话:
“即便你眼中的我,还是一个老且顽固的山戎蛮夷,一个蛮不讲理的师傅,不喜欢我的霸道,不喜欢我对你的苛刻,甚至你也不愿意面对自己属于龙族的事实。但我仍然要告诉你,幸,你是我的族人,也是我的战友。我们在眼下的这个世界的只是短暂的存留,其他的人会死去,我们会在混沌当中复活,我们在此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无一不是为了到达混沌之后,为更大的战斗而准备。我们身上有龙族的血液,还有帮助我们战胜地人的龙魂。只有经过最无畏的战斗,我们才能把混沌的大地从血红的黑暗当中拯救出来!我也不知道如何在混沌之中死去怎样,但至少有混沌在,我从不担心在眼下的世界里所遭受的一切,哪怕死亡!”
龙伯说得如此动情,让少年幸的心也软了下来。他和眼前这个头发全白,身材佝偻的老者肩并肩坐在了一起。龙伯是一个让幸感到非常矛盾的人,虽然眼前他的是一个老人,可是幸知道他梦境中住在一个异常勇敢好斗的少年黄飞龙。
因为一起在梦境中并肩战斗过,少年幸从来没有把龙伯看成是一个长辈,而是一个同龄人,一个年岁相仿的旅伴。曾经这个非亲非故的旅伴教会他认字、教会他铸器、教会他格斗,超过任何的陌生人要多,是他心中最亲的人了。
想到明天就要开启的离别,少年幸心中有那么一片湿润还是被触动了。他忍不住伸手握住龙伯满是鞭痕的、干枯的胳膊,向他话别:
“好,飞龙大哥,我答应你,我一回来,就跟你继续学武,继续到混沌世界之中。我们继续走,向凯旸之宫进发!”
龙伯转过脸,抹了一把欲滴出眼眶的眼泪,说:“我很想把我的龙魂送给你护身,但是似乎它没法从混沌世界里被带出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制的小飞龙,“这个小铜龙完全是按照龙魂的样子铸造的,我用偷偷积攒的那些铜屑铸造的,送给你,当一个护身符带着吧!”
伊颂的工坊里对铜料的管理非常严格,多少料出库,铸造出青铜器多重,多少尾料回收,都是在严密的监督之下进行的。当时铜的价值非常昂贵,太祝伊颂公可不允许自己的奴隶有一丝一毫的浪费,更别偷用主人的铜料随意铸造自己的小玩意。
龙伯只能利用平时上工的空隙,偷偷收集一些铜屑,铸造非常有限的自己的东西。为少年幸的三棱镜铸造一个小匣子如此,为他铸造龙魂也是如此。
少年幸非常感激地接过那个小铜龙,把它拴在了自己的腰上。夜深了,龙伯最后说:“其他也没有别的可以送给你了,我教你一首诗吧,这是我们山戎人从上古至今一直传颂至今的,我们被中原殷商人视为蛮夷,动不动他们就仗着人多势众征讨我们,抢夺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的精壮,曾经我们的族人多希望能找到一个没有战争的欢乐之地,可惜,实在太难太难了。不过每当吟诵起这首古谣,我们山戎人还是对和平充满信心的——”
只听得龙伯一边用枯枝在地上写着,一边张口吟诵道: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在殷商朝的午夜,老奴隶龙伯唱起山戎族这首古谣,令少年幸忍不住为之一震。他从百宝囊里掏出陌生人送给他的小竹笛,轻轻吹起来,竟然没有想到那首有调无词的曲子,与龙伯的古谣完全贴合。
他很快就记住了古谣,并在心中默默吟唱——未想这一唱,在他心中就是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