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第二天与格林德沃会合之后,他便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有栖川萤才是拜尔本安插在选手中间的肃异者,有她在,他们就很难达成目标。
格林德沃这才意识到事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如果只是克拉布那种级别的选手,他一个人战胜不算难事,就算再加几只必杀兽他也应付得来,但从阿不思口中他能明白有栖川萤的独特之处,她不见得多么强悍,却足够灵活敏捷如同鬼魅,打不过又找不到,在这个封闭的岛屿上,她几乎是无敌的。
“她从来没有来主动找过我们吗?”格林德沃仔细思考之后才问,“如果她真的是拜尔本的人,那么淘汰我必然是她的第一任务,为什么她非但不来寻找你我,甚至还在你去寻找她的时候隐匿踪迹呢?”
阿不思也想不出这个道理,但除此之外,他们更没办法相信会有哪个未曾经受过任何训练的普通人会有像有栖川萤那样的能力。
“圣器有进展吗?”沉默间格林德沃又问了他们每次都会交流的问题,但阿不思的回答总是相同。
“没有。”他摇了摇头,说出这个词的感觉让他几乎快要窒息,那种凝滞干涸的绝望又压倒过来了。他在格林德沃的提示之下阅读了几乎所有看上去与圣器会有关系的书籍,但并没有任何有用的内容,他无非只是浪费时间了解了大量关于中世纪以来的巫师历史,其间凡种与异种和平相处的年代几乎不存在,只有科技还未飞速发展之前的大约两百年间,依靠当时两边统治者互相牵制的平衡之中,巫师才有过短暂的安宁。
但即便在那个时候,和平也只是建立在单方面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阿不思几乎无法想象两个世界真正友好共处的样子,仇恨与歧视已经深入骨血,就算他集齐了死亡圣器——可谁又知道死亡圣器究竟有什么用呢?
“不用着急。”格林德沃见他沉默,便试着安慰,“你有无限的时间。”
“但我没有无限的精神力。”阿不思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说得像是要窒息。时间回环并不只是单纯的回环而已,他见过太多人死去了,而他自己也动过不止一次手,那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很久没有熟睡过了,他的梦比现实还要可怕许多倍。这段日子他掌握了几乎能说是海量的咒语,大部分都很简单,甚至连一些被福克斯称为五个s难度的咒语他都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唯独呼神护卫,他失败了太多次。
他曾经试图想着阿不和安娜施咒,杖尖多少能冒出几缕白雾,但后来他连白雾都无法召唤了,他闭着眼睛时却发现阿不与安娜的面孔已经模糊,他离开家虽然还不到三个月,但发生与接触到的事情都远超过去十九年他了解的一切,他曾经自诩在特辖区那样困苦的环境中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从容不迫,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变了,福克斯曾认为他缺少的愤怒他有了,但就像是往一个固定容量的杯子里强行塞进一块石头那样,原本盛满的水便流了出来。
他愈发不快乐。
“如果你觉得难以忍受,我们就一起去淘汰有栖川萤,”格林德沃很认真地说,“然后你就回家去。”
阿不思抬头看着他,眼前男人的面孔没有任何撒谎或是演戏的痕迹,但阿不思明白他是有把握的,他那两只并不相同的眼睛看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准清晰,他有把握自己不会就这么放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阿不思望着他。
“当然。”格林德沃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于是阿不思便问了:“你能掌握召唤咒吗?”
格林德沃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羞赧和尴尬,他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拇指,很轻地摇头:“不行。”
但阿不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又补充:“召唤咒的效用其实不大,记载中它主要用于对抗一种名为摄魂怪的魔法生物,但它们在魔法监狱关闭之后已经消失很久了,所以我认为就算不掌握也没什么关系。”
他语速很快,但阿不思明白这样一个极其好强的人要承认他有某些事情做不到还是很难,他在掩饰某种情绪。
“我也不能。”阿不思很坦然地说,“我试过很多次,但我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能支撑这个魔咒。”
“不快乐也无妨。”格林德沃如他预料之中说,“从某些角度来讲,快乐是会变成软肋的。”阿不思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但他同时记得坎德拉很久之前给他讲过的故事,类似快乐与热爱的情绪总是能成为主人公的力量。
但他有那样的感情吗?他不清楚。
“我不想成为那种被仇恨驱使活着的人。”阿不思说,他其实不想这么说,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能够倾诉的对象,“我觉得那样会很可怕。”
格林德沃凝视他:“那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不思在很短的一瞬间想说是的,因为他并不算很了解格林德沃,他对对方的全部感觉就是这个人活着的目标很单一也明确,他几乎不做任何与那件事无关的事情。但他又随即想起了那个曾在帐篷之外冲他笑的女人,或许对于格林德沃来说也有所谓的软肋?所以他才能在那只如常人似的蓝色眸子里看到稍许温情。
“我觉得你不是。”阿不思说话之前似乎看到格林德沃微微张了一下嘴,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在自己回答之后沉默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很久之后才轻声说,“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自由的滋味,我想去海边,想在无边无际的浪潮中像鱼那样游泳。”他年轻的脸上露出向往神色,阿不思在那个瞬间,很强烈地觉得他应当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