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千。”杨玄道,“都是云中旧部——从将领到士卒,再到当年云中士卒的子孙,都是在请愿军书上按了血印才来的。”
这事情听起来就荒唐,他一时无措,不知再说什么是好。孟汀自知失态,收敛了片刻前流露出的威压,欲拉着他站起身。杨玄踌躇片刻,道:“陛下这次,占得人间至情至义,却不算明断。”
杨玄是想顺着孟汀的意讲,孟汀听出来了。他沉默着将长枪一立,回望西河。
“然。”他道,“可我知陛下为何如此。”
李鉴不需要他斟酌,更不需要他庇护。他是大豫天子,更是敢与天斗的战士,会自己迎自己的命运——不论手中刀或剑,且将天地作笑场,他肆意斩仓惶。
“为何?”杨玄试探道。
孟汀将长枪一转,负在后肩。他无意中显示出些云中少年时的气性,挑着眉踏过浸红的川原,走向中军帐。
“为我。”他将调一扬,瞬目时带着喜忧掺半的笑意,“自然,不只为我。”
零昌自帐中出来,正撞上李忠。
“陛下亲征!”他对着李忠急道,“这——为何会到这一步?何至于此?”
李忠叹了一声,抬眼看他。
“陛下早就将一切安顿好,他已将此举对大豫、对长安、对旁人造成的忧患压到最小。”他道,“这是他的本事。世子,你也当要好好想你自己。”
零昌握紧了腰间宝刀。
狼莫就在云中城内,那个杀他阿达、挟他全族的乱臣贼子定然也在。今日攻下土默川,明日便要攻城,可孟汀却让他找到党项王族残余后立即去往瓜州自立,看样子是不想让他继续参与接下来的争斗。
很显然,即使云中城破,狼莫等人必然还有退路。要杀他们,不会这么容易。
是夜风雪暂歇,星河天悬。零昌在帐中翻来覆去不得入眠。他的营帐在土默川最北,离云中城最近,能听到胡马鸣啾啾。
外头有响动。
他一惊,翻身起来,跑到帐门口。一个亲卫恰挑起帘,面色苍白地对上他,口齿不清地用羌话说着一个人的名字。零昌听着,觉得很熟悉,借着月光望地下一看,就看到一个将死的人被两个侍从架着,口中不断往外溢血。
他缠头脏污,袍服破烂,腰间有白石——是党项王族的人。
零昌跪下去,将那人扶坐起来。此人的舌头已经被割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盯着他,从喉咙里急促地发出几个音节,拼命伸手挡在他前面。
他在说,“别去”。
“世子,这是被绑在亲王身上的信。”亲卫道,“是狼莫的笔迹,我认得。”
零昌让他们将这亲王急送去医治。他的手微颤,接过那封以血书的信件。他们这一族本无文字,西羌文是借用汉人文字的笔画创出来的,只有少数头领会使用。那笔画缭乱,他看得心头火起,将血书一把扔在地上。
“他让我进城去见他。”零昌沉沉道,“这叛徒竟敢说什么我们西羌之事,西羌人自己解决,不必将汉人卷进来。”
“见他?世子,这多荒唐!万一你真的入城,狼莫一刀将你结果,这不就”
“好了。”零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