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了。
孟汀冷冷一哂,倾身摆出一副恭送的架势。李正德自知失言,沉着气,收剑入鞘,疾步抽身而退。
他杀不得孟汀。他还要用此人。
孟汀眼见李正德出去,眼光上挑,正见满月跻于飞檐。他撩了长裾,于殿门侧坐下,抽出剑来,细细擦拭一遍,再向满殿空寂中回首。
“在殿中多时了罢。”他道,“何人,出来见我。”
流火第三
朝堂之上,党派纷争再喋血,孟汀心中也明镜似的。嘉王死后,不过是他与李正德二人针锋而已。
但此番走水,两头都不沾边。
那便唯有一人了。
他挥袍大殿后幽邃处望去,站起身来。拿捏剑柄的指节白透得如在月色里浸过,与铁刃一般冷,而剑芒却是朝向身后的。呼吸被拿捏紧了,这是多年来不曾有的——他竟然在期待些什么。
只见一个小宫娥从后头跌爬出来,扑跪到殿前,不住地磕头:“侯爷,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猜错了。
孟汀捏了捏眉头,沉声说了句起来,背过身去。前头的火气成了灰烟,漫卷在宫城之上,却好似山雨欲来。金吾军入了宫城,几个领队向他匆匆跑来,却只在阶下跪着。孟汀一顿,快步走下来,将几人招了起来,再问公事。
明堂之上,李鉴在龙椅后探出头来,看得真切。那小宫娥跪了许久,见人走了,才跑回他身边。他宽慰似地一笑,脸色又漠下去,扬扬手中短匕:“把外袍与珠饰借我一用可好?”
“公子,你看着倒像个佳人”小宫娥差点哭出来。李鉴耐着性子背过身去,朝外仔细观望,长舒了一口气。
当年陪他数灯打马的少年,已成座下寒铁长剑。
“莫闹了,这位小姐。在此屈就,别有用心。”他道,“你两手虎口有老疤与薄茧,后颈纹刺印,腰间有锦囊。怕不是在大相国寺二更方丈处”
“公子!”
“代我向方丈问安。”李鉴背着身,将外袍脱下来扔过去,接住那宫娥的袍子披上,将发髻潦草挽了挽,也算标致,“我算是你师叔。”
那姑娘的腰牌是“群青”,不知是不是真名。
李鉴进了大内,就随手挑了盏灯,沿着回廊向偏僻地方去。皇帝大行,西宫南内的未育嫔妃已被遣送了八九成,这一路竟没遇着什么人,只有几只胖猫在舔爪子,翡色眼瞳幽然盯着他。
烟火脂粉气混在一道,他遥遥地就瞧见了一间柴房,眼见四下无人,便撇下灯,从后窗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