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齐羽记事起,祖父与父亲的关系形若水火,虽说父亲时常当面顶撞祖父,却一再教导自己侍奉祖父以恭顺爱敬。后?期,祖父经常拿自己与父亲做比,捧高自己拉踩父亲,父亲依旧告诉他,切莫内疚不安,做好自己便好。
可这次父亲严令自己瞒着祖父,齐羽内心游移不定,他并?非不信任父亲,却也不想?对祖父有所隐瞒。
他对父亲齐沐产生了一种刻骨的感?激,这么多年,他头一遭遇到选择谁的难题。若非父亲的一再退让,他将日日受到此等煎熬。
当吴忧语焉不详地告诉他不要随王上去繁珑宫时,绵亘心头的疑虑瞬间?消逝,他大概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这一次,父亲依旧没有陷他于两?难的境地,而?是在挽救他与王祖父的性命。
直到吴忧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齐羽这才举步向?着亭外走去,朝着右春坊的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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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孝六年的第一天,吴忧是被祖父的咒骂声吵醒的,她揉开惺忪的睡眼,又听到杯盏碎裂之声。昨日她并?没有睡在自己的闺房内,而?是跟祖母挤在暖阁中?。
“岂有此理,昨日繁珑宫除夕宴,我们吴家都未曾出席,为何还要被禁足!我们苏杭州二十?万勤王军还没撤呢,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暖阁外的明间?,吴夔火气正旺。
其子吴为冷眼瞧着,实?在不明白父亲到底演给谁看,王宫的铁甲侍卫都守在大门之外呢,虽心中?觉得大可不必,但面子上依旧做足了孝子之道。
“父亲,谁承想?那齐沐命都不要了,拼死护着世孙与王上,薛贵义的燕云军还有世孙手中?的齐家百年产业,任何一个都是足以睥睨天下的筹码。如今,蓬莱王做足了他是被欺骗的姿态,我们吴家甚至都没去赴宴,王上即便是要剿灭藩王,自该从琅琊王下手。儿子以为,为今之计,一定要镇定,切莫自乱阵脚。”
“那汤知否去了哪里?”吴夔平静不少,横眉问道。
“回父亲,汤大人前几日就回南澹州了。”
“哼,果真是个老狐狸!”
暖阁里拥着罗衾的吴忧嘴角抿着一丝笑?意,祖父、父亲计划失败,那就证明齐羽至少是平安的。
听服侍的丫鬟说,院里积了厚厚一层雪,足有三尺深。吴忧最喜欢玩雪,都等不及梳洗,从暖阁后?门溜出,旁若无人地在后?院的雪地里翻滚。
只是当吴忧听说世子殿下被剥去王袍,单衣单裤锁在柜中?,置于雪窖冰天中?,眼前银装素裹、宛若瑶池仙境的雪景瞬间?不那么美了。
大约过了七八日,宫里派人来接吴忧,苏杭王府依旧没有解禁。
她回到宫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左春坊找齐羽,可宫人们告诉她齐羽并?不在此处。
她知道世子已经殁了,然而?宫中?一切如常。
当吴忧从左春坊出来,却见宫道尽头迎着风雪,艰难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吴忧认得,齐羽身后?的女人是他的姨妈温书平,嫁到了平阳侯府。
温书平冻得通红的脸垮得厉害,见到吴忧,刻意摆出个笑?容,无神黯淡的眼眸配着生生扯住的笑?括,倒让吴忧心头蓦地一惊。